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過著百無聊賴的生活。自從掙了李家那一大筆傭金,我就再沒接到過生意,整個兒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狀態。其實我已經很盡職地每天呆在“墨風書齋”守株待兔等著客戶來訪了,可偏偏就是門可羅雀,整個世界呈現出一派風平浪靜繁榮安定的景象,我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阿神對此很不滿意,卻也沒什么辦法——我總不能像推銷保險的一樣挨家挨戶詢問人家需不需要捉鬼吧?
肥腩多最近倒是一副很忙碌的樣子,除了偶爾到我家做一頓好飯給我吃之外,其余時間基本見不著人影。我問他在干什么,他也不肯透露,只是神秘兮兮地說,他有一個“大計劃”。我對他的所謂計劃沒有任何興趣,只擔心他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來連累到我。其實我更想問他為什么還不回西班牙,他難道不怕簽證過期被遣送回國嗎?
夏天就快要過去了,天氣卻還是那么熱。我躲在“墨風書齋”的小辦公室里拿了黃紙和朱砂畫符。破空調發出干燥嘶啞的“嗡嗡”聲,攪得我煩躁不堪,畫廢了不少張紙,堆在字紙簍里像座小山一樣,竟然也頗為壯觀。好容易沉下心來,正自我感覺這張畫得不錯,突然房間門被推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急忙掩飾桌上的黃紙朱砂——這些東西,隨便一個普通人看見了,我都解釋不清,要我這么誠實可靠的人憑空想出一個理由來,太有難度了。我正胡亂收拾著,那人卻說話了:“安妮,別忙了,是我。”
我抬頭一看,kao,肥腩多!我憤怒地將手里的黃紙摔在桌上,吼他:“干嘛呀你,嚇死我了!”
肥腩多嘴里道歉,臉上卻笑得很開心:“抱歉安妮,嚇到你了。我去你家找你,花子小姐說你在這里。”
我將面前的紙筆朱砂重新擺好,看也不看他,問道:“你不是忙得腳不沾地嗎?又跑來騷擾我干什么?”
“我要回西班牙了。”
我猛地抬頭。這家伙要走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我終于要擺脫他的陰影,徹底解脫了?可是,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嘛。這段時間他時不時上我家來扮演肌肉廚娘的角色,我的嘴都被養刁了,以后我要是再想吃他做的那些美味的西班牙菜可怎么辦?泡面好難吃啊!
我的心被愉快和惋惜這兩種情緒不斷沖擊,感覺十分澎湃,還要竭力做出不動聲色的表情,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有個什么大計劃嗎?現在呢,你已經完成了?”
“NO,當然不是,不過前期準備的差不多了,所以我才要回西班牙,去解決后續的一些事情。”
“那你走吧,今天來找我干嘛,指望我給你餞行啊?”
肥腩多跟花子相處多了,也學會了她那些裝無辜扮可憐的壞習慣。他略微低下頭,眨了眨他那微微下垂的眼睛,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嘴里輕聲嘀咕:“安妮你怎么能這樣呢,我們認識了這么久,我都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了,要走之前,總應該跟你告別一下不是嗎?我本來還想,我后天回了西班牙,你肯定又會回歸到天天吃泡面的生活里,所以特意來找你一起去超市逛逛買點好吃的東西晚上做給你吃呢,可你……”
我被他做作的表情唬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里卻還是有點小感動。這個人雖然傻了點,但的確是一個好人啊!我繞過辦公桌走到他面前,習慣性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花子那一套你可別再學了,我受不了這種刺激。你是說要去超市嗎?咱們走吧。”
肥腩多轉嗔為喜,捏住我的手腕就拖著我往門外走。我一邊用力拍他的胳膊一邊嚷:“松開,你是不是又想讓我喊非禮?我還沒拿包呢……等等,我電話響了!”
我可沒撒謊,擱在桌子上的手機的確在震個不停。我掙掉肥腩多的手,接起電話來。那邊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安妮嗎?我是林老師。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來學校一趟,有點事情想當面跟你說。”
我大學時期的輔導員林繡云?她找我干嘛?我都畢業兩年了,而且從來也不是什么好學生,跟她挨不著邊兒啊。難道現在他們才發現當年的二食堂大師傅雨夜遇襲事件是我所為?可我也沒干什么啊,不就是當了回蒙面女俠,硬逼著那個胖師傅喝了一杯過期牛奶嗎?那牛奶還是他自己賣給我的呢!
掛掉電話,我對肥腩多道:“恐怕現在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超市了,大學時的老師找我,我得回去一趟。”
肥腩多生怕我把他給甩了似的連忙道:“沒關系呀,我也很想去你的學校看看,我跟你一起去,然后我們再去超市,可以嗎?”
跟他相處的時間長了,我也知道這個人耳朵硬,只要是他想要干的事,你根本攔不住,嘴巴都說破了也沒用,他總會采取各種方式得償所愿。當下也就不愿意跟他多費口舌,只是對他點了點頭,然后背上包出了門。
X大在C城的郊區,我和肥腩多倒了兩次公車才到達那里。林老師約我在501號樓的辦公室見面。我很少在那棟樓上課,倒是經常穿過它中間的天橋回宿舍。
剛一進主樓的大門,肥腩多就打了個哆嗦。我回頭看他一眼,他道:“哇哦,你們這棟樓里面真冷!”
我不以為然地一邊走一邊道:“厲害吧?這棟樓最酷的就是,夏天不管多熱,這里都必然陰涼舒爽,簡直是我們X大的避暑勝地!”
“可是整棟樓的布局也很奇怪。采光這么差,走廊黑乎乎的,咦,怎么還有地下室?”
我順著肥腩多的眼光看了看。一樓大廳進門正對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樓梯的兩側分別有幾格向下的臺階,臺階的盡頭是一扇鎖著的木門,透過一旁的窗戶隱約還可以看到一條陰暗的走廊和幾間大門緊鎖的教室。
“那是自習室吧,反正我也沒上過自習,不清楚。”我答,同時轉過身,“哎我說,你是學建筑的嗎?不是?不是還說這么多廢話干什么,又沒讓你在這上課,啰嗦。”話畢也就不再理睬他,徑直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在輔導員辦公室我見到了林繡云。六年前我來這所學校報道時,她也剛剛碩士畢業,留校當了輔導員,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沒事就跟我們嘻嘻哈哈,即使遇到什么問題,也總是傾向于用比較柔和的方式解決。一年前聽說她剛生了孩子,看上去胖了點,應該是生活很幸福的階段啊,怎么一臉愁容?
我邁著小碎步朝她走過去,在她的辦公桌前停了下來。
林繡云一抬頭發現是我,倒是笑了起來:“安妮,來了啊。”
我有點心虛,也笑了笑,說:“林老師,好久不見了……你找我有事?”
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肥腩多,道:“嗯,是有點事情,要不,我們去隔壁的小會議室坐一坐吧?”她這么一說,我更緊張了,難道我真的被抓住什么把柄了,要不然怎么還要單獨談話呢?
“安妮,你畢業兩年了吧,最近在干什么呢?”轉到會議室,好不容易落了座。林繡云給我和肥腩多倒了兩杯水,在我對面坐下來,問道。
“嗨,我能干什么,瞎混唄,最近幫我爸看著他的書法教室呢。”瞧瞧,開始拉家常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你兩年前灌食堂大師傅喝過期牛奶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可我已經畢業了,現在也不歸你們管了吧!
“這么說,那間‘墨風書齋’真是你的?”林繡云眼睛突然一亮,聲音也陡然提高。
“是……是啊。”我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您要送孩子來學書法?是不是早了點……”
“安妮別貧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林繡云正色道。她看了看肥腩多,又說:“這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他……”
男朋友?我這么美麗聰慧的少女,會找一個如此白目的傻大個做男朋友嗎?也太小瞧我了!我無奈地笑了笑,道:“沒事林老師,你說吧,不用避諱他,他就是一打醬油的。”
林繡云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肥腩多,面向我深吸一口氣,謹慎地道:“安妮,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墨風書齋’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是我爸的書法教室,我就是幫他看著,教書法我也不會,就管發發工資什么的唄,挺清閑的。到底怎么了林老師?”
發生什么事了嗎?我畢業兩年,除了節假日跟林繡云發發短信祝福一下,基本沒有任何聯系,她現在才開始關心我的就業問題,是不是晚了點?
“那么,好吧,我換個問題。你除了是墨風書齋的小老板之外,就沒有別的什么副業嗎?”
我腦子里有根筋突地跳了一下。特意提到“墨風書齋”卻又并不打算來上課,還欲言又止的,這有可能的原因是不是就只有一個了?
想到這里我也不由得嚴肅起來。這么繞來繞去不是辦法,我索性單刀直入道:“林老師,你是不是有什么用尋常方法解決不了的棘手事需要幫忙?如果是這樣,你應該沒找錯人。”
聽完我的這句話,林繡云立馬像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一樣松弛下來。看來我猜得沒錯,在她的身邊,應該是有些冥界的朋友在找麻煩了。
她長嘆一聲,道:“安妮,我不繞彎子,就直說了吧。最近,學校里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就在這棟樓里。我們懷疑,這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