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月尋了一條人少的小道溜達，晴空遠遠的綴在后頭，即不擾她的清凈，亦能護衛照顧。
自打成婚，晴明許多貼身伺候的活兒被蕭治不動聲色接手了過去，如今他這個一等侍從更像是王清月的私人財務，只負責她從王家接手的那部分產業，和她自己的小金庫。旁的時候能不去王清月跟前惹眼就不去，畢竟蕭治這個少郎君的脾性……嘖，是個人都看得出，在自家主子的事兒上小氣得很。晴明又不是活夠了，平日自然低調謹慎，不肯湊到前頭去。
也就是晴空，作為護衛沒辦法。
王清月身邊少不得一個習武之人跟隨，蕭治不在，韓松不敢出這個風頭，那就只剩下晴空。按道理，他從小就是她的貼身護衛，跟隨左右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府邸的院子占地太大了，王清月走了好一會兒，打算在人工湖心的亭子里歇歇腳。
碧波蕩漾，錦鯉游嬉。
倚著靠欄坐在石凳上，王清月將目光轉向院中的“湖光山色”。不得不說，蕭治的品味是極好的，有他監工，府邸之中一步一景，雕梁畫棟，處處透著精致和……低調的奢靡。
是的，奢靡。
王清月不好奢靡之風，卻不代表沒有見過好東西，相反，她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多到哪怕不用刻意品鑒，只虛虛掠一眼，就能辨別頂奢的真偽。
但看著這些，她只覺得沒甚么意思，也許是此時的心境有些問題，才會讓她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
“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嗎？”
晴空素來沉默得像是一件死物，突然說話讓王清月覺得有些驚奇，她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抱劍長身玉立的青年，才淡淡搖頭。
“有什么…不滿意的嗎？”晴空似乎在中間斟酌了一瞬的用詞。
王清月嘆一口氣，重新轉回頭，看著水面悠悠道：“也許有，但我說不上來。”
“是說不上來還是不能說？”
王清月突然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沒什么不能說，我對他沒有不滿意。”
這個“他”是誰，兩個人心知肚明。
停了一會兒，王清月才繼續道：“他很好，是我現在狀態不太對。”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原因，她的情緒很奇怪，提不起勁，莫名煩躁不滿，想發脾氣又清楚的知道不該如此，所以她克制著、沉默著，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獨自消化掉這種情緒。
晴空不再搭話，重新變成了站樁的木頭。
空氣里彌漫著湖水蒸發的濕潤氣息，王清月靜靜捋著思緒。
她非常確定，她的煩躁和物欲無關，那就是精神上出了問題，近期最大的變故無非是卸了職，因什么卸職呢？她懷孕了。這個孩子很重要，不容有失，至少官署的幾個上峰沒有一個能承擔得起這個孩子出現任何問題的責任。
她只能回來安胎。
多年苦學，好不容易步入下一個階段，被迫終止，她能怪誰呢？
怪這個孩子還是怪孩子的父親？
王清月知道，誰都不怪，真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難道之前她就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嗎？想過的呀。只是當時能接受，真到了這一天好像就不太能接受了。
為什么？
因為人心變了，還是因為覺得太可惜？
明明她也不喜歡處理繁瑣的公務，更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怎么就開始覺得可惜了呢？
當初一腳踏進考場為的不過是一個嫁娶自由，如今得到了，按理該滿足的。
是貪欲作祟，觸摸到權柄不舍得放手，還是環境影響，被官場的爭名奪利浸染？
王清月煩躁地揉揉眉心，暗嘆人性的復雜。
發了好久的呆，她依舊沒能思考出個所以然來，反倒被落霞美景吸引，享受地觀賞起來。
直到夕陽西沉，月色東升。
“夫人，該回去用晚飯了。”蕭治不知在湖邊站了多久，才在這月色初現時恰巧行至她身后。
緊跟著腕上一緊，他的手已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半扶半拽地摻起來。
“嘶！”
王清月倒抽一口涼氣，不備地跌進他懷里，空著的手下意識抓上他強勁有力的胳膊，“等等，腳麻了。”
青年艷麗的面容依舊清冷得厲害，另一只手卻還是貼心地環上她的腰，避免她摔倒。
見她扶著他的胳膊緩了好一會兒還不敢輕易挪動，青年像是終于失去耐心，直接把人橫抱起來出了亭子。
“哎！別、你放我下來。”王清月怕摔了不敢掙扎，雙手攀上他的肩。
青年沒有回應，步履依舊沉穩地往回走。
“待會兒要有人看見了，你讓我下來。”王清月羞赧得厲害，小聲抗議。
“夫人多慮了，懂規矩的奴仆不會直視主子。”不懂規矩的，早死了。
王清月聽著他硬梆梆的語氣知道他約莫是不大高興了，不敢再堅持，小心的故作輕松道：“我也是怕你累。”
“我的臂力如何，夫人先前在圓房的時候不是早就試過了？”
王清月被他毫不避諱地話鬧了個臉紅，腦子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些難以啟齒的畫面，抬手在他肩上錘了一把，咬牙道：“閉嘴！”
她就不該惹他！真是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也不知道他上上評分的男德男誡怎么得的！
對此，蕭治只輕輕地“哼”了一聲，光是聽著情緒似乎好了那么一點。
進了房間，蕭治把人放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蹲下身手順勢抓上她的小腿。
王清月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停！好了，不麻了！”怕他不信還特意強調一遍，“真的！”
“夫人緊張什么？”蕭治的手沒有拿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抬頭調笑。
王清月霎那間頭皮發麻，條件反射想把自己的腿抽回來……沒抽動。
“晚飯還沒吃，我有點餓了，咱們先吃飯吧。”
“嘖。”蕭治似乎有些遺憾地松開手站起身，“那就聽夫人的，先吃飯。”
王清月聽著他刻意加重讀音的“吃飯”二字，暗自咽了咽口水，下午頹廢的思緒徹底被拋諸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