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山淼過來了,帶著一張笑臉與紫瑯面對面地坐著,紫瑯無奈,只能讓出一半位置給她,她也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練字。
下午的陽光打了進來,兩個女孩臨窗而坐,垂頭恬靜地練字,一方天地,似乎只有她們兩個人。
蔡之翼不放心,還是過來看了看,站在屋外透過窗子就看見了這一幕,他沒有打擾,悄無聲息地就轉身離開了。
紫瑯和蔡之翼都認為山淼只是一時的興趣,肯定不會堅持很久,可是,沒想到,時間如流水般,山淼不知不覺已經堅持了一個月。即使紫瑯依舊不理她,即使紫瑯依舊對她惡語相向,她還是滿臉笑容,最后紫瑯也就不說她了,并且對山淼也只是默然,可是,有些地方似乎有點不同。比如山淼坐姿不端正,紫瑯會敲敲筆桿;比如山淼走神發呆,紫瑯會敲敲筆桿;比如山淼寫字敷衍,紫瑯會悄悄筆桿。以致山淼只要聽到了敲筆桿的聲音,就立馬抬頭挺胸低頭,一連串的動作,是長久訓練出來的。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劉崢回來了,除了給紫瑯帶了紫色的衣服什么也沒有帶。只是,他變得更加沉默了,也變得更加冰冷了,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一天,竟然連茶也不煮了。
島上面的日子平穩安定,可是也像死水一樣了無生趣,因為沒有新生命的延續,所以島上的人似乎都像是被時間定格了一樣,一年、兩年,似乎還是那些人,沒有死去的,也沒有新生的。
這樣的日子的確會把人逼瘋,所以島上的人偶爾也會出海,混跡在人世,只是看看,從來不會參與。這是島上的祖訓,只要入世了,也就回不來了,不管你是生孩子,還是建功立業,只要留念了凡世,就永世不能回島。
因為沒有小孩子的出生,而且島上偶爾也會有人選擇離開,所以島主經常會去凡世找一些天賦異稟的小孩子回來教導,這就算是新舊更替吧。
紫瑯剛從外面捉了魚蝦回來,就看見劉崢坐在窗邊,只是看著遠方。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天了,脖子會不會酸?
熟練地煮了湯,吃了魚,紫瑯想去沙灘上走一走,可是剛走到走廊,里面就傳來劉崢的聲音:“等等。”
紫瑯收住了步子,看著劉崢。
劉崢轉過褐色的眸子看著她:“明天是你的生辰,要去島主那里。”
“知道了。”
三歲過了,紫瑯就可以飲長生水了,并且能夠修習武功,到時候就能做一個厲害的人類,只是,這樣又能怎么樣呢?
光著腳丫子走在略顯潮濕的沙灘上,身后留下一串一串的腳印。不時有螃蟹從自己的身邊爬過,造型奇特的海螺,聽說能夠聽到海底的聲音。
走了很遠的路程,紫瑯回頭看了看那一棟孤零零的房子,海風很大,呼呼地在耳邊響,那棟房子在海風里傲然挺立,孤獨且驕傲。
嘆了一口氣,紫瑯慢慢地往回走,最后卻望了一眼海的另一邊,什么時候才能夠出去呢?
回到屋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窗邊的榻上已經沒有了那個清冷的身影,他回自己的臥室了。
紫瑯隨便清洗了一下就回了臥室,躺在床上的時候依然能夠聽到外面的海風,那么大的聲響,似乎能把這棟房子掀翻。
三月二十八日,晴,無風。
早上起來的時候,紫瑯換了干凈的新紫袍,頭發一如往昔一樣披著。來到大廳的時候,劉崢已經起來了,依然坐在那里發呆,看見紫瑯出來的時候眼神動了動。
“什么時候去島主那里?”紫瑯端起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劉崢看著紫瑯,招了招手:“過來。”
紫瑯把身子挪了過去,劉崢按住自己,然后,慢慢地拿起一旁的梳子給紫瑯梳頭,梳子輕輕地落在紫瑯的頭上,就像是按摩。末了,劉崢把紫瑯的頭發挽了一個髻,然后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在了頭頂,這樣的紫瑯看起來像一個俊俏的小公子。
紫瑯也拿鏡子看了看自己,唇紅齒白,面容光潔,頭發整齊,非常的好,去見那個老頭應該不會失禮。
待紫瑯放下了鏡子,劉崢就起身牽起她的手往外面走。
紫瑯因為那微涼的觸碰掙扎了一下:“現在就去啊,我還沒吃東西呢。”
“不用,要空腹。”劉崢又緊了緊手,不讓紫瑯掙脫,然后帶著他往外走。
太陽剛剛升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島主的房子更大一些,氣勢更宏偉一些,清一色的黑色原木,讓這個地方顯得莊嚴肅穆。
紫瑯被帶到大廳的時候,島主已經等在那里,他嘴角含笑地看著劉崢牽著紫瑯的手走了進來。
島主摸了摸紫瑯的頭:“你準備好了嗎?”
紫瑯點了點頭。
島主看向劉崢:“好了,你帶她進去吧,要照顧好。”
紫瑯被帶到了一個空曠的房間,除了一個大水池子,什么也沒有,上面還冒著白白的熱氣,整個房間猶如仙境。就在紫瑯還在觀察周圍的時候,突然一個力道推了一下自己,“彭”紫瑯掉進了那個水池,喝了幾口水。
不過她會游泳,紫瑯游到池子邊憤怒地看著劉崢:“你這是做什么?”
劉崢表情冷淡:“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聽到劉崢的回來,紫瑯愣了一下,突然,心口似乎有一團火在灼燒,她立刻雙手捂著胸口,緊皺著眉頭,可是小小的身體卻開始緩緩地往下沉,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紫瑯感覺自己的鼻子、嘴巴、耳朵,全部都被水灌滿了。
灼燒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從心臟開始蔓延至四肢,每一根骨頭和每一根筋脈似乎都在忍著這種強烈地刺痛感。
她的意識越來越單薄,身子也越來越輕。她似乎回到了那片光禿禿的草原,似乎看見了自己的父母在草原上飛奔,似乎看到了族人在嬉戲。那是她的草原,她夢中的故鄉。
一剎那的冰涼似乎緩解了那種灼熱,她慢慢地靠近那個冰涼的源頭,可是那股冰涼卻忽遠忽近,讓人無法企及,慢慢的,慢慢的,紫瑯只能放松自己的身體,呼吸也慢慢地變得平穩。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紫瑯從床上起來,劉崢出乎意料地不在家里,空無一人的房屋顯得格外的冷清。
清醒后的紫瑯并沒有任何的不適,相反能夠感覺到體內源源不斷的精力。
自己做了早餐吃了之后,她還是靜下來寫字,這個時候蔡之翼和山淼進來了。
“淳于紫,我昨天就要來看你的,可是師父不讓。”山淼進來之后就大呼小叫。
“你還好吧。”蔡之翼看了看紫瑯的臉色。
紫瑯點了點頭。
山淼笑了笑:“我當時就喝了一小杯,心口就疼了好久呢,紫瑯你也疼了嗎?”
紫瑯也點了點頭。
蔡之翼:“這當然是要經過的,不過也沒你那么夸張吧,有師父在旁邊護著,一下子就不疼了。”
山淼:“哼,那當然啊,你年齡和我一樣大,杯子的大小卻是一樣的,我當然難受一點啊,那可是噬心的疼啊。”
這個時候紫瑯卻突然抬起頭:“什么杯子?”
山淼不在意地說:“喝長生水的杯子啊,難道你不是用杯子喝的?”
不是,紫瑯在心里說,她是在水池里面喝的。
蔡之翼看紫瑯的臉色不好,立刻轉移了話題:“好了,我們不要打擾淳她了,她年紀最小,那種疼痛要多休息休息就好了,不過二師伯的功夫是頂好的,我們也放心了。”
山淼突然小心翼翼地探過腦袋:“紫兒,我以后叫你紫兒怎么樣?”
紫瑯側頭看著山淼:“紫瑯,叫我紫瑯。”
蔡之翼也看了過來:“哪兩個字?”
紫瑯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咦,這個名字真特別,是你的小名嗎?”
紫瑯點了點頭。
“好,我以后就叫你紫瑯。”
沒有呆一會,山淼和蔡之翼就離開了,他們還有早課要做。劉崢是在傍晚時分才回來的,臉色依舊冰冷,眼神依舊飄忽,紫瑯跟著他走進了臥室。
劉崢抬眼看著紫瑯:“何事?”
“為什么蔡之翼和山淼喝的長生水是用杯子裝的,我卻被丟進池子里。”紫瑯義正言辭。
劉崢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對你有好處的事情,無需計較那么多。”
“什么好處?”紫瑯眼睛里滿是堅持。
劉崢揚了揚手:“出去吧,你以后會知道的。”
紫瑯卻不動,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
劉崢嘆了一口氣:“噬心洗骨,從此你就不是凡胎肉身了。”
紫瑯依舊不為所動:“為什么我要不一樣。”
“我也不知,島主說,這是天命。”
天命嗎?紫瑯瞳孔放大,難道這一切都是天命?那自己所承載的到底是何種的天命?
不信,她不信,她只是一個尊貴的紫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島主既然說是天命,他肯定知道,肯定知道自己怎么樣才能回去,做回一頭狼,而不是迷失在人世。
“我要見島主。”紫瑯的聲音鏗鏘有力。
劉崢的嘴里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卻讓紫瑯呆住了:“島主閉關,十年。”
紫瑯的眼神有點茫然,十年,十年有多長?三千多個日夜,難道自己還要做十年的人?這樣已經腐朽的日子,自己真的還能堅持十年嗎?
紫瑯看著眼前冰冷的劉崢,眼睛突然有點酸澀,強壓住自己的軟弱:“那這十年我要做什么?”
“學武藝。”
“和蔡之翼他們一樣嗎?”
劉崢:“不一樣,比他們更加的殘酷。”
“為什么?”
“難道你不想變強?”
面對劉崢的問題,紫瑯沒有回答,因為答案是肯定的,是的,她要變強,即使再多的苦難,她也會承擔,因為,她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那個天命,到底是什么?也許,她還能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