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瑯下學歸來就把要去左安炫家做客的事情告訴了淳于意,淳于意皺著眉頭,面有不悅:“你答應了?”
紫瑯點了點頭,然后看向淳于意:“派往漢陽的人回來了沒有?”
淳于意還在為左安炫的事情耿耿于懷,可是看著紫瑯并不是特別在意,而且現在有重要的事情,就直接跳過了關于左安炫的話題:“沒有,不管是人還是信,都沒有回?!?/p>
紫瑯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眉間輕輕地隆起:“如果是這樣,我只能親自前往了?!?/p>
紫瑯的話讓淳于意一驚,面色蒼白:“紫兒,切不可魯莽,冷靜,冷靜?!?/p>
紫瑯卻轉過眼睛看著淳于紫,里面一片寧靜,沒有任何的波瀾:“爹爹,我非去不可?!?/p>
看著紫瑯的堅決,淳于意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兩個人都沒有繼續說話,外面突然一陣驚雷,接著狂風驟起,烏云遍布,不消一刻,大雨傾盆,嘩啦啦地下了起來,抬眼看去,窗外一片雨霧。
“姐姐,姐姐回來了沒有?”在暴雨聲中,突然傳來了清脆的童音,過了一會就看見丫鬟婆子簇擁著一個小人快步走了進來。
言哥的身子已經有點濕了,畢竟雨下得太大了,不管下人如何小心翼翼,總有無法照顧的地方,他臉龐發紅,微微有點喘氣,此時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紫瑯:“姐姐,原來你回來了?我還擔心你淋雨呢?!彼驹诖髲d之中,看著坐在首位的紫瑯,面含擔心卻又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眼神之中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自從上次端午外出之行后,言哥雖然一如既往地怕紫瑯,可是,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就來找紫瑯,雖然很多時候接受的都是紫瑯的白眼或者漠然,可是,這位強勢的姐姐是他喜歡的,小孩子的感覺是最準的,紫瑯能夠給他安全感,雖然對他冷淡,卻并不是厭惡。
紫瑯看見他的頭發微微有點潮濕,緊貼在額頭,有點不滿地掃了一眼他身后的丫鬟婆子,引得下人們一陣哆嗦,把腦袋低得更低,接著紫瑯把目光投向言哥:“你找我有何事?”
言哥臉一紅:“沒,沒,沒事?!?/p>
“伺候表少爺去里間休息,等雨小些就送他回去?!弊犀槗P了揚手,丫鬟婆子就直接領著言哥去了里間。
至始至終淳于意都只是低頭喝茶,沒有看言哥一眼,此時,看見言哥離開了,才看向紫瑯:“以后我讓下人把他拘在院子里,免得每次都來打擾你?!?/p>
紫瑯卻緩緩地側過身子:“一個小孩子而已?!?/p>
淳于意卻撲哧笑了出來:“紫兒,你自己不也只是一個小孩子,還學大人說話。”
紫瑯翻了一個白眼就準備起身,這個時候卻有下人來報,聞鳴天求見,紫瑯只好和淳于意站起身出去迎接聞鳴天。
沉沉雨霧中,聞鳴天撐著雨傘快步走了進來,面帶喜色地看著淳于意:“當家的快進去,這雨下得真大,別濕了袍子?!?/p>
淳于意卻自然地接過聞鳴天手上的雨傘:“不礙事,不礙事,聞叔快進來?!?/p>
紫瑯站在一旁,像一個木頭一樣,一聲不吭,淳于意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話了。
聞鳴天笑嘻嘻地隨著淳于意進了大廳,丫鬟立刻上了熱茶,紫瑯也隨后進去了,隨意地在一邊坐下,不言不語。
“聞叔冒雨前來,可是有事?”淳于意開口說話。
聞叔抖了抖衣擺上的水珠,嘴角含著笑:“我剛得到消息,漢陽商行里來了一批上好的藥材,說是從大山里直接運出來的,我想親自過去看看,所以特意來問問當家可不可以?”
淳于意愣了一下,腦袋一轉,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紫瑯,笑了笑:“誰人不知聞叔是藥癡啊,這批藥我也得到了消息,因為貴重,聞叔過去把把關也是可以的,還有一件事情要和聞叔說一說,紫兒,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和老藥師商量?!?/p>
紫兒點了點頭,然后起身揚長而去。
淳于意沖聞鳴天尷尬地笑了笑:“讓聞叔見笑了?!?/p>
聞鳴天卻捋了捋胡子:“無妨,無妨,她這樣很好?!?/p>
淳于意卻嘆了一口氣:“女孩子性格太剛硬了不好,只是,淳于府如今這種狀態,也不能按照教導一般閨閣女子的方法來教導她?!?/p>
聞鳴天點了點頭:“她這個性格我倒是喜歡的,只是可惜啊,可惜啊?!?/p>
淳于意當然曉得聞鳴天的意思,頓時一張老臉都紅了:“紫兒就是這個脾氣,說句不讓你笑話的話,紫兒從小到大,別說是外人,就是我這個爹爹,她也是從來都不拜的,向來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真正的......”
后面的話當然是不言而喻,看著淳于意的臉憋得通紅,面露尷尬之色,聞鳴天的心情卻突然舒暢了,笑容也就越來越壓不住了,原來這個淳于紫不僅僅是如此對自己啊,原來對自己的父親也是一樣的啊,想到這里他也就平衡了,對于前段時間的事情也就不那么耿耿于懷了。
話說到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淳于意突然臉色嚴肅地看向聞鳴天,然后起身恭敬地一揖:“小侄有事相求,望聞叔莫要推辭!”
聞鳴天的笑容一斂地看著淳于意:“你先坐下,慢慢說!”
外面雷雨陣陣,淳于意遣退下人,然后和聞鳴天壓低了聲音交談,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雨越來越大,窗外的樹似乎要被大風吹得拔根而起,一片昏天暗地,所有的奴仆都在廊下躲雨,眼里一片迷茫之色。
古老的都城經過一場大雨的洗刷,煥然一新,早上的空氣都帶著清新的水汽,沁人心脾。紫瑯走到門房的時候,竟然發現停了好幾輛馬車,她側頭問身邊的幽枝:“府里有事?”
幽枝點了點頭:“老太太要去山上進香,姑奶奶和表少爺都要同去?!?/p>
紫瑯點了點頭,沒有多加理會就準備上車,這個時候身后傳來了言哥驚喜的聲音:“姐姐,姐姐?!?/p>
紫瑯轉過身子看著言哥掙脫開佟閔兒的手向自己跑來:“姐姐,你要上學去嗎?”
紫瑯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往這邊走來的老太太和佟閔兒,沒有多加停留就進了馬車。
“哼,你看看,你看看,她這是什么態度?”老太太看見紫瑯無視她,立刻生氣地沖一旁的佟閔兒抱怨。
佟閔兒只是低頭不說話,柔弱、乖巧地讓人心疼,老太太看見她這副樣子,嘆了一口氣:“好了,上車吧。”
言哥看見紫瑯的馬車走了以后,臉上有絲絲的失落,轉身看向老太太和佟閔兒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歡欣,佟閔兒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后沖他溫柔地笑了笑,這時,言哥才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
三人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上了馬車,馬車一搖一晃地往寺廟的方向行去。
紫瑯已經在算學館坐下了,左安炫才沖沖地趕來,卻是滿臉的喜色,一進來就趴在紫瑯的耳邊絮叨:“我知道了一個消息,今上馬上要去皇家別院避暑,到時候會在國子監挑選學子通行,你還記得前段時間因為國子監的博士有事,我們有一天沒上學嗎?就是去商量這件事情了。”
左安炫說了這個消息之后,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這件事情現在還只是機密,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本想得到紫瑯的贊揚,可是紫瑯卻直接當做沒有聽到一樣,低頭看書,這讓我們的小侯爺很挫敗,他睜著麋鹿一樣的眼睛看著紫瑯:“紫瑯,怎么?你不想去嗎?去別院避暑,往年都會狩獵的,你這么厲害,一定能夠拔得頭籌,到時候只要入了今上的眼,你可就能夠直上青云了?!?/p>
左安炫說的沒錯,能夠伴駕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只要有一點才識能夠入了今上的眼,飛黃騰達只是早晚的事,歷年來,這種好事的競爭都特別的大,所以這個消息也被國子監封鎖了,畢竟利益當頭,六親不認。
紫瑯雖然面上不顯,但心里卻是恍然大悟,原來前幾日博士們集體有事是因為這件事情啊,可是挑選隨行的學子簡單,卻又不簡單。簡單的是,國子監學子眾多,可挑選的余地很大。不簡單的是,僧多粥少,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引起內部的矛盾。因此,國子監才會這么的謹慎,估計是要制定個什么章程出來。
紫瑯沒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開口說話:“這件事情不要外傳,以免引火燒身?!?/p>
左安炫立刻露出了感動的神色:“我就知道,知道你擔心我?!?/p>
紫瑯的額頭立刻露出三根黑線,然后又恢復了冰塊臉,默默地看書,沒過一會,博士就進來了。
當天下午所有的學子都得到了一個消息,國子監要舉辦六藝大賽,拔得頭籌的人將隨今上去別院避暑。這個消息猶如一個炸彈扔進了湖里,炸起了陣陣的水花。
隨王伴駕的機會誰不想,可是,每個人心里澎湃,臉上卻裝作一片淡然,似乎害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笑里藏刀就是這個樣子,這個好消息讓一向和諧的算學館也不是那么和諧了,算學館里除了小侯爺都是庶民,大家力爭上游的心也就更強,下學時分,大家也沒有如往常一般三五成群,都是獨自離開的,顯得格外的冷清和安靜。
左安炫和紫瑯一起往外走去,臉色露出了不解地神色:“紫瑯,他們今天是怎么了?”
紫瑯沒有理他,直接往前走,左安炫卻不依不饒地跟著紫瑯,嘴里還不停地念叨:“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氣氛很不對啊,是不是?”
紫瑯幽幽地轉身看向左安炫:“這幾天閉緊你的嘴巴,小心禍從口出?!?/p>
左安炫神色一凜,小心地看了下周圍,果然,看見有不少學子偷偷地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他立刻嚇得小心肝一顫,悄悄地往紫瑯靠了靠:“紫瑯,你說,你說,這是怎么了?”
紫瑯嘴角揚起一絲冷笑:“你可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p>
小侯爺,當家太后最寵愛的小侯爺,在京城呼風喚雨的小侯爺,此刻在眾人的眼中儼然已經成了一個香饃饃,小侯爺離上層最近,得到的消息也當然是最靈通的,而且小侯爺六藝不精,絕對不可能成為對手,再說,小侯爺不用拔頭籌也能夠隨駕,所以每個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小侯爺的身上,企圖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那種眼神,似乎要將小侯爺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