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的花園里點了滿院的燈籠,人說,燈下看美人,在這樣昏暗曖昧的燈光下,花兒也顯得格外的嬌羞,人,也變得春心蕩漾,昌平郡主的身子往宇文偃靠了靠,臉上含羞帶怯,好一副惹人憐愛的美人圖。
紫瑯牽著言哥準備去逛逛,畢竟是小孩子,根本就坐不住,這個時候左安炫走了過來,也牽住了言哥的手:“你叫言哥是不是?”
言哥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是。”
左安炫又恢復了嬉皮笑臉,指著不遠處:“那里有螢火蟲,你要不要去玩?”
言哥立刻躍躍欲試,不過面對這樣的誘惑,他還是把眼神投向了紫瑯,小孩子總是喜歡新奇的東西,紫瑯掃了一眼左安炫,看來這廝還挺懂小孩子的,她點了點頭:“他身體不好,你照顧好他,幽枝。”
“是。”幽枝出現在了涼亭外。
“照顧好小少爺。”
“是。”
左安炫舔著笑臉看了看紫瑯:“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紫瑯的腦袋上頓時有了三根黑線:“不去。”
言哥卻沒有理會,拉了拉左安炫的手:“侯爺,走不走?”
左安炫點了點言哥粉嫩的鼻頭:“以后叫我哥哥就行。”
言哥還是看了一眼紫瑯,紫瑯沖他點了點頭,他就歡快地拉著左安炫的手:“哥哥,快走,快走。”
左安炫被言哥拉著往外走去,不忘回頭看了看涼亭中的四個人,然后暗自懊惱,那個燕王還在呢,自己怎么能離開呢?可是低頭看看興奮的言哥,他也不好反悔,只能帶著言哥往花園的深處走去,幽枝緊隨其后。
涼亭里只剩下了四個人,丫鬟們都立在外面等候吩咐,席間除了昌平會說幾句話以外,其他的人都保持沉默,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冷,昌平似乎也意識到了:“偃哥哥,那邊有韋陀花,你陪我去看看嘛,說不定能夠看到開花呢。”
纏人的昌平并好擺脫,宇文偃似乎已經深有體會,他慢慢站起身,修長的身體裹在寬大的黑袍里,顯得頂天立地,清臞的面龐在月光下顯得異常的冷峻,他的腳步頓了頓:“四哥、軒驪侯,同行罷!”
宇文壬搖頭笑了笑,他這個五弟向來心眼多,恐怕是自己不愿意獨自面對昌平就直接拉上他們兩人。宇文偃的話讓昌平的臉色頓時黑了,可是卻依舊強顏歡笑:“是啊,壬哥哥、軒驪侯也一起去吧。”
這樣的夜色,紫瑯也愿意走走,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身邊有誰,只是想走走,沐浴這月光,看這花開,心似乎也能得到短暫的休憩。
四個人一同往外走去,韋陀花在晚間開放,花期很短,稍縱即逝,所以異常的珍貴。公主府有專門的花圃來培植韋陀花,韋陀花喜半陰、溫暖的環境,夏日白天都是放在蔭柵下養護,晚間的時候才會搬出來沐浴月光,公主府專門在花園里辟了一塊地給這些韋陀花。
一行人沿著小徑慢慢地走,昌平一路上都在介紹,對各種花都介紹得得心應手,晚上的她換了一件能在黑夜里發著盈盈光芒的裙子,穿梭在花團錦簇的花園里,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
花圃周圍點了昏暗的燈籠,映襯著鋪滿大地的月光,韋陀花立在那里,安靜、寧靜,亭亭玉立,大家剛準備往前一步,突然從黑夜里走出來一個人,因為他用背對著大家,所以看不清楚他的容顏。
“聿明氏,你又來看韋陀花?”昌平熱絡地走了過去。
聿明氏慢慢地轉過身體,一雙藍色的眼眸頓時撞擊著大家的眼球,這是怎樣的一幅容顏,如山峰一樣的鼻梁,刀刻一樣的輪廓,雙唇顯得有些蒼白,那一雙藍色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寶石,如綻放的櫻花一樣燦爛,卻又能從那雙冰藍的雙眼里感覺到凋謝的凄美,轉眼間落紅無數。
所有的人具是一驚,面前這個人即使穿著灰色的袍子也遮擋不了他的光彩,從他的眼睛和輪廓就能判斷他不是漢人,肯定具有鮮卑的血統,而長公主的府里竟然會有鮮卑人,實在是耐人尋味,可是所有的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聿明氏笑了笑,那笑容似乎能夠融化冰雪:“郡主請回吧,韋陀花今晚不會開了。”
驕傲任性的郡主才不會這么容易就放棄,她的身子又往前走了走:“你確定不會開了嗎?”
聿明氏含笑點了點頭:“確定。”
昌平這才耷拉著腦袋走了回來:“我們走吧,韋陀花今晚不會開了。”
宇文壬探頭看了看:“他說不會開就不會看嗎?”
“恩,聿明氏從來都是未卜先知的,他說什么時候開,一定就會開,他說不開,就是不開。”昌平解釋完就看向聿明氏:“那我們先走了。”
“恩。”聿明氏又轉過身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管是宇文壬還是宇文偃臨走之前都看了看聿明氏,未卜先知?
韋陀花沒得看,時辰也不早了,言哥的身體不好,需要多多休息,紫瑯向昌平告辭之后就去尋言哥和左安炫,繁花深處,言哥正和左安炫笑著追捕螢火蟲,幽枝的手上拿著一個水晶的瓶子,里面已經有了些許螢火蟲,在那里發著幽幽的光芒,非常的漂亮。
紫瑯往前走,絆到了周圍的花草,立刻驚起一片的螢火蟲,那些慌不擇路的螢火蟲在空中磕磕絆絆,圍繞著紫瑯飛行,成千上百的螢火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紫瑯就像置身在漫天的繁星里面,那樣的景色,分外的迷人,正在和言哥玩耍的左安炫看到這一幕之后整個人都驚呆了,愣在原處一動不動。
不遠處的角落里,宇文偃也遠遠地看著那個身影,一身紫衣的她,看著周圍的螢火蟲,冷清的面容似乎也變得柔和了,她慢慢的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兩只,三只,越來越多的螢火蟲跳躍在她的指尖,她的嘴角漸漸露出了笑容,然后手輕輕一揚,螢火蟲都歡快地散開了,點綴著漫無止境的黑夜。
看到這一幕之后,言哥慢慢地走到幽枝的面前,打開了水晶瓶的蓋子,里面的螢火蟲找到了出口,慢慢地投入到了黑夜的懷抱,言哥仰著腦袋,看著他們在廣闊的夜空中輕歌曼舞,好不熱鬧。
紫瑯也看著言哥,然后沖他笑了笑:“回家吧。”
言哥立刻朝紫瑯飛奔而來,卻在快到她面前的時候停住了腳步,紫瑯伸出手牽著言哥:“我們回家。”
左安炫和宇文偃站在不同的方向一同看向紫瑯離開的背影,一動不動,那些螢火蟲似乎也在追逐紫瑯的腳步,緊緊跟隨。
假山之上,宇文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我也該告辭了。”
昌平神色不明:“壬哥哥中意軒驪侯嗎?”
宇文壬瀟灑地下山,風吹起了他的袍子:“不知!”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了淳于府的門口,守門人立刻低頭哈腰地迎了出來:“侯爺回來了!”
紫瑯微微點了點頭就下了馬車,幽枝在身后扶著言哥下了馬車,一行人往里走去,立刻有丫鬟迎了出來,言哥被丫鬟帶回了自己的院子,紫瑯也慢慢地踱著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只是腳步一頓,慢慢地轉移了方向,幽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是梧桐苑的方向,推開斑駁破舊的木門,滿院的梧桐樹在黑夜里顯得陰森森的,地上的殘葉和雜草已經被清理干凈了,顯得整潔多了。推開主臥的門,門的吱呀聲讓幽枝不自覺地打了一個顫,紫瑯的聲音傳來:“你就呆在門外吧。”
“是。”
紫瑯這才邁步進了臥室,下人們的確很聽話,桌椅床鋪上的灰塵都被拂去,露出了光潔的表面,她走到那張梳妝臺那里,那個小小的意字還在,這里,到底住著誰?和這滿院的梧桐又有什么關系?和公主府的梧桐有有何關聯?
腦袋里似乎糾纏了一堆的線,理不出一個頭緒,這時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紫瑯抬步往外面走去。
“媽媽,你嚇死我了。”幽枝看著面前的鄧媽媽,她手上的燈籠竟然是熄滅的:“媽媽,怎么燈籠也不點起來。”
鄧媽媽也被嚇得臉色發白,拿著燈籠的手一直顫抖,紫瑯慢慢地從屋里走了出來:“媽媽有何事?”
鄧媽媽看見紫瑯之后又是一驚,舌頭打結:“奴,奴......”后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了。
紫瑯沒有說話,慢慢地走近鄧媽媽,鄧媽媽一個哆嗦,直接跪倒了地上,紫瑯緩緩開口:“媽媽來梧桐苑作甚?”
鄧媽媽手上的燈籠掉在了地上,在深夜里格外的清晰,那是她的恐懼,無止無盡的恐懼,她像突然回過神一樣,使勁地磕頭:“奴,奴走錯了路。”
“哼,媽媽是府里的老人了,走錯路竟然能夠走錯到外院,是把本侯當傻子嗎?”紫瑯低頭看著把額頭磕得直響的鄧媽媽,不為所動。
“奴不敢,奴不敢!”鄧媽媽嚇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紫瑯皺了皺眉頭,然后抬眼看了這滿院的梧桐樹,冷清的聲音傳出來:“滾!”
鄧媽媽立刻屁股尿流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慌不擇路地往院子外面跑去,路上不時被幾個花盆絆倒,摔了好幾個狗吃屎。
看著鄧媽媽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紫瑯看了看地上的燈籠:“把燈籠帶著,明天派人送給老太太。”
“是。”應答之后,幽枝撿起地上的燈籠。
紫瑯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院子,然后往外面走去,幽枝拿著燈籠跟著,身后的院子就像是一個塵封很久的盒子,說不定就會從里面蹦出一個什么。秘密,讓人恐懼的秘密,讓老太太恐懼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