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淳于素素陪著老太太一起去了后花園賞花,淳于意、紫瑯和宇文信三個人進(jìn)了書房議事。
花園里自然是一派和諧,佟閔兒和言哥也在,佟閔兒依舊恭敬溫柔,言哥坐在凳子上吃著糕點(diǎn),沒過一會,老太太就開口了:“閔兒,言哥身子不好,你先帶他回去休息。”
“是!”佟閔兒把言哥從凳子上牽下來,然后替他擦了擦手,兩人一同行禮告退。
淳于素素看著佟閔兒的背影,良久才微笑地看著老太太:“老太太這是作甚?”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抖了抖:“娘娘是何意?”
淳于素素的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笑容:“老太太不是答應(yīng)過本妃的嗎?現(xiàn)下呢?”
老太太揚(yáng)了揚(yáng)手,淳于素素也使了一個眼色,隨侍在周圍的丫鬟都退下了:“娘娘難道未曾聽說過嗎?兩位姨娘得罪了那一位,有她在一日,想翻身,難啊!”
淳于素素剛剛?cè)绱猴L(fēng)拂面般的笑容立刻化為烏有:“哼,她總歸是要嫁人的,難不成以后出嫁了還要干涉娘家的事情,到時候府里還不是老太太說了算。”
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好:“出嫁?我就跟老爺提了那么一提,他就急了,有了女兒,連我這個娘都不要了。”
淳于素素優(yōu)雅地端起茶盞:“家里兒女的婚事還不是長輩做主,只要老太太把她的親事定了下來,難不成她還能反悔?就算她是侯爺,也要注意自己的名聲,這個暗虧也只能吃下了。”
“可是老爺說她的婚事要看宮里。”老太太向淳于素素靠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
淳于素素嗤笑一聲:“只要她定親了,難不成宮里還能夠棒打鴛鴦,壞人婚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太凝眉沉思了一會:“你有什么想法?”
淳于素素掃了一眼四周,然后得意洋洋地把嘴巴湊到老太太的耳邊,兩個人嘀嘀咕咕了一陣之后才滿意地起身,一同前往花圃賞花。
書房里的氣氛自然是不好的,宇文信雖然面帶笑容,可是語氣卻是咄咄逼人的:“聽說當(dāng)家的與晉王一起做這紫羅蘭的生意,這樣吧,本王占四成,你與晉王各自三成。”
宇文信大有一錘定音的姿態(tài),幾乎不給淳于意反駁的機(jī)會,紫瑯卻慢悠悠地說話了:“我們與晉王已經(jīng)談好了,五五分成。”
宇文信笑著從袖子里拿出了那桿煙桿,淳于意準(zhǔn)備上前替他點(diǎn)煙,卻被紫瑯用眼神制止了,宇文信也不當(dāng)一回事,自己點(diǎn)燃了煙,深深地吸了兩口,滿臉的陶醉:“生意是談的嘛,加上本王之后,對你這生意只有好沒有壞。”
紫瑯這時候輕輕地敲在桌面上:“做生意講的就是一個信,既然已經(jīng)和晉王談妥了,斷沒有再反悔的,王爺如果執(zhí)意要入股,我們府上可以分出一成的利潤給王爺。”
宇文信把煙桿在手上敲了敲:“你把本王當(dāng)做什么?一成?本王可不是那乞兒,你們隨便就能打發(fā)的。”
淳于意聞著空氣中的煙味,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滿臉的凝重,宇文信的話他反而沒有注意聽。
“如果我們就只拿出一成呢?”紫瑯當(dāng)然不會妥協(xié)了,這種人純粹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如果這次滿足了他的要求,難不準(zhǔn)下次更加獅子大開口。
宇文信笑了笑,片刻之后臉色變得陰狠,雙眼都是嗜血的光芒:“本王賺不到錢,那么,大家都別賺,辦法,本王還是有的。”
狠戾的話語終于讓淳于意回過了神:“王爺所有的事情都不用管,分得一成的利,為什么不行?”
“本王說不行,就不行,除非四成,否則免談。”宇文信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身,然后要往門外走去。
突然之間一陣陰風(fēng),后脖子一涼,只聽見淳于意一聲驚呼:“紫兒。”
宇文信幾乎感覺到自己騰空了,后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身體飛快的往前,彭,直接撞在了緊閉的門上,后脖子上的手不僅沒有移開,反而一直在收縮,他一點(diǎn)都不會懷疑,那個人會直接捏碎自己的脖子。
他想大聲的呼救,可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空氣越來越稀薄,死亡越來越近,他撲騰著四肢,希望能夠抓到什么,可是手心卻空無一物,他就快死了,死了。
突然,自己的身體直接被摔到了地上,宇文信就像是擱淺的魚兒,張著嘴巴拼命的呼吸,突然而入的空氣漲得他胸口發(fā)疼,他抬起發(fā)紅的雙眼看向居高臨下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紫色的袍子,雙眼冰冷無情,即使她沒有任何的語言,卻依舊讓人膽寒,那一刻,宇文信怕了,面前的這個稚子竟然讓自己怕了。
站在一旁的淳于意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堂堂的王爺竟然被自己的女兒制服了,而且是絲毫不給臉面,他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淳于府完了。
“你這條命先留著,哪天我心情不好再取。”紫瑯轉(zhuǎn)過身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對于自己暴打王爺這件事絲毫不放在心上。
宇文信趴在地上仰頭看著那個面容稚嫩的孩子,堂堂的侯爺竟然被威脅了,這讓他情何以堪,可是他卻不敢出言反駁,至少是現(xiàn)在不敢,他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盯著紫瑯看了很久才轉(zhuǎn)身打開門離開,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淳于意看著他離開之后,撿起了宇文信遺落在地上的煙桿,拿在鼻尖聞了聞,滿臉的驚恐。
紫瑯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直接走到他的面前:“爹爹,怎么了?”
淳于意抬起茫然的雙眼,把手上的煙桿遞給了紫瑯:“阿片,是阿片?”
紫瑯拿起煙桿看了看,沒有看出個所以然:“阿片?怎么了?”
淳于意看著懵懂的紫瑯,然后領(lǐng)著她往里間走去,兩個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直接反過來在桌子上敲了敲,立刻有一些塊狀的東西從煙斗里面掉了出來,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
淳于意撿起那些塊狀的東西在手里捏了捏,然后又聞了聞,最后顯得有些失魂落魄:“阿片,真的是阿片。”
淳于意面露驚恐地陷入了回憶,那里面似乎藏著一個夢魘。原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聞到過這種味道,讓人終身難忘的是漫天的煙火和掙扎呼叫的人,永遠(yuǎn)沒有出來的人。
直到他長大了之后老爺子才把這一段往事敘述給他聽,雖然老爺子講得平淡無奇,可是他依舊能夠從他親眼目睹的那場火宅中感覺到恐怖和絕望。
淳于府的遠(yuǎn)航船只經(jīng)常會帶著天朝的物產(chǎn)去海外,然后和當(dāng)?shù)厝诉M(jìn)行一些交換,再把那些稀奇的東西運(yùn)回來高價賣出,利潤是非常可觀的。只是有一次,船員們帶回來了一種藥材,說是對治病很有用,對于有利可圖的事情淳于府向來不會放過,不過為了獲得最大的利益,淳于府封鎖了阿片的消息,偷偷的研究。
因為帶回來的是成品,淳于府就直接把阿片給濟(jì)世堂的貧苦病人用,如果有效的話,再考慮大面積的種植。不過阿片的確是很有效,安神、安眠、鎮(zhèn)痛、止瀉、止咳、忘憂,他的功效讓老爺子非常的驚喜,直接讓船只馬上出海,把阿片的種子帶回來。
船隊不負(fù)眾望,用天朝的絲綢、茶葉換回來了大量的阿片種子,老爺子沒有絲毫的猶豫,馬上安排了專人種植。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濟(jì)世堂的大夫就來稟告所有用過阿片治病的人,現(xiàn)在都還需要那個神藥,即使沒有病,也要,這讓大夫們不知所措。
可是,當(dāng)時大家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老爺子下令,既然他們要買的話,就賣,反正阿片的成本并不高,所以當(dāng)時濟(jì)世堂也會出售阿片,不過也僅限患者,所以擴(kuò)散面并不大。
隨著時間的越來越久,經(jīng)過大夫的診斷,那些患者因為長期地服用阿片,身體反而越來越差,大家才意識都事情或許并沒有那么簡單。
可是,到了后來,那些患者竟然都遏制不住了,他們沒有錢買就直接偷,搶,或者耍賴,老爺子怕事情鬧大,就把他們統(tǒng)一接回安置在一起,然后為他們供給阿片。
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安然無恙,可是不久之后就有人死了,這又造成了一場暴亂,那些人一邊恐慌,一邊渴望阿片,老爺子想過要斷了他們的阿片,可是,只要一不給,那些人就發(fā)狂,不顧死活的,老爺子也只能妥協(xié)。
接下來的事情,老爺子也沒有多敘述,只是有一次全家去郊外的莊子,當(dāng)時淳于意還很小,估計只有4.5歲的樣子,小孩子的好奇心很重,他甩掉了身后的一堆丫鬟婆子,直接出了莊子,往外面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yuǎn),然后就看到了漫天的灰塵,直入云霄的火舌似乎要?dú)鞙绲兀牭搅丝藓暗穆曇簦墒悄切┤吮煌鈬娜藫踔灰腥藦幕鸲牙餂_出來,外圍的人立刻揮刀砍掉他們的腦袋,然后再把尸體扔進(jìn)火堆里,那一片火場就像是地獄修羅,埋葬的是誰的血淚?
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切都化為灰燼,可是那如血的火光和凄厲的哭聲永遠(yuǎn)地留在了淳于意的腦海里,那些日子也經(jīng)常會被嚇醒,直到今天,他重新看到這個東西,聞到了這個氣味才驚醒,那樣的慘案會不會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