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紅鷹三人都是心中一涼,在此天險之地打斗,險上加險,稍不留神便會跌下這萬丈深淵,下又有湍急水流,無論如何也保不住性命。
然而于紅鷹只是面色陰沉,卻并不顯得慌亂,傲然道:“就憑你?”
古心藍淡淡一笑:“師弟難道沒有覺得有什么不適的地方?”
于紅鷹臉色一變,自出谷以來,一只覺得微微胸悶欲嘔,只是他亦精通藥物,自拊旁人加害不了他,再者明霜與白月華也沒有什么不妥之處,便以為是一路勞累所致。此時被谷心藍點出,不由心驚,難道竟是中了圈套,他默默一運功,胸中惡心異常,真氣不順,一個忍不住,嘔了出來。
白月華與明霜也是臉色登變,明霜更是關心情切,連聲問:“師父,你怎么了。”
于紅鷹臉色鐵青,撫胸抬頭怒視谷心藍:“什么時候下的毒?”
谷心藍冷冷一笑:“那片蘭花香氣濃郁,你可知里面還種下有什么植物?”于紅鷹只覺一股寒氣從脊背冒上來,他精通毒物,尋常藥草都認得出,然而用蘭花的香氣掩蓋藥草的味道,又苦心尋得如此天險之地,如此精心運籌,當真令人悚然。
谷心藍繼續道:“那野明訣本不是毒草,對于常人毫無危害,只是你自小為求修煉避毒體質,日日飲用蛇血,這驅蛇所用的野明訣,正是你的克星。”
于紅鷹只聽的面如死灰,卻悲極反笑:“谷師兄,我低真是估你了,昔日你總不喜我心機深重,我只是不屑你耿直愚蠢,不想布起局來竟是機關算盡,我,自愧不如。”
谷心藍的面上現出一絲苦笑:“你說的對,以我的頭腦,確實想不出如此環環相扣的陷阱,你可知,這一切都是誰人布下。”
于紅鷹一愣:“誰!”
谷心藍緩緩道:“當日我去尋沈聰師弟,他已死去多時,然而手中緊握一個布包,其中有此處山谷斷崖之地圖,以及你舊日玩耍陀螺,想來是你下山之際被他偷出,我心急尋你問罪,未來得及多看,后被你加害,幾乎橫尸荒野,好容易茍活下來,這些年,細細研究沈師弟留下之物,才發現這驚天布局,你飲蛇血練功,而我輕功最差,這布局,正是為了我兩而精心選擇而準備。”
于紅鷹滿臉疑惑:“不可能,沈師弟死后,我搜遍他全身,也沒有找到這些物件。”
谷心藍聞言也想不通其中因果,便道:“想來天理昭昭,總有因果報應。”
于紅鷹沉思許久,抬首凜然道:“我向來不信報應之說,我于紅鷹豈是束手就擒之人,今日生死一戰,還未分勝負。”他雖然為人狠毒陰險,但此時面臨生死關頭,卻氣度不墜。
谷心藍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好!這么多年的恩怨糾纏,便今日在此了結吧!”
話音剛落,只見他架勢擺開,腳下凝力,守度森嚴。陳子騫與荇兒亦穩若磐石,嚴以待陣。
此處石柱林立,竟隱隱天然伏一陣法,陳子騫三人,各自守于陣眼,占一處便可控多方,而于紅鷹三人,困于陣內,可供騰挪的石柱甚少。
谷心藍早在臥龍山莊就拿此處石柱布局之圖請教過宇文老人,借著這天生的奇險之處,布下一十八種殺陣。陳子騫與荇兒又天資聰穎,頗通奇門八卦之術,稍加鉆研便了熟于心,三人加以籌謀,費盡心思將于紅鷹引入此局,決心將他一舉擊殺,縱然狠毒,也換得花瓦山寨安寧,以及許多無辜人的性命。
霧靈深山天險之地,六人穩立與石陣之上,身邊腳下白色霧氣飄渺翻騰不似凡塵,然而人人面色凜然,殺意頓起。
云霧中灰色身影一掠,正是于紅鷹向巽位搶上,企圖突圍,只見他身法穩健中帶著飄逸,與天魔舞一路輕功,卻少了變化,速度更快。
谷心藍當下亦搶巽位,他雖然輕功不及,然而,這天然陣法精妙,卻搶先于紅鷹一步。
于紅鷹立即右掌平推,內力灌注,帶動風聲烈烈,竟要將谷心藍一掌拍下石柱。
石柱之上難以騰挪,谷心藍便亦平推一掌,兩人招式一模一樣,均是劈山掌中第一招“推山門。”此掌法本是江湖上尋常掌法,卻被天魔老人加以改造,掌力中剛勁卻暗藏綿勁,后招多變,若是閃躲反而難避,谷心藍干脆用同一招硬接,兩人以內力相拼。
“砰”的一聲,兩掌相接,于紅鷹攻不下谷心藍,借掌力向后騰飛,又穩穩落回原地。谷心藍內力稍遜,身體呈后傾之勢,只見他借力上騰,凌空翻了個跟頭,落回原位,守住巽位。
此地太過兇險,兩人對峙,不敢妄動,每一招都快準且奇,傾盡心血,一連拆過五招,于紅鷹還是被逼回原位,兩人額頭上均已出現豆大的汗珠。
明霜早嚇的面無人色,不敢輕易亂動,白月華倒是頗為鎮靜,見兩人難分上下,當下從懷中掏出玉笛,置于唇邊欲吹奏天音殺曲相助。
陳子騫見狀,亦從懷中取一樹葉,卷成葉笛,意圖壓制白月華笛聲,谷心藍與他講解過如何破這天音殺,陳子騫天資聰穎一學便會,只是終究練習時日較淺,兩音相斗,時急時緩,時如清泉叮咚,時如山林野獸,葉笛又限于音域,并不能壓過白月華的笛聲,陳子騫便以小音節擾亂節奏,也可為之一亂。
于紅鷹與谷心藍縱越之時更加小心,生怕被音殺滯了氣息,亂了身法。
明霜正在心驚,忽聞身后清冷的聲音:“明姑娘,你的對手是我。”
明霜回頭一看,一位身材裊娜的少女俏麗與峰尖,衣衫飛舞,黑發飛揚,眼睛清亮如水,芙蓉清麗的面容上一道淺淺的傷疤,卻依舊明艷動人,仿佛天女下凡。
荇兒道:“我不想殺人,不如你束手就擒,也免于葬身此處。”
明霜哼了一聲,壓下心中恐懼,怒道:“想的美。”話音未落身一動,曼妙身姿臨空躍起,天魔舞施展于此天險之地,更見驚心動魄。
明霜半空出招,纖纖玉指凝氣直戳攻荇兒雙眼,荇兒側身一閃,明霜瞬間變招,足尖橫掃荇兒下盤,身法流暢,一氣呵成,正是天魔舞精髓“快”“變”“輕”。眼見石柱之上避無可避,荇兒堪堪躍起,提氣上縱,整個人如臨空飛起一般,待明霜攻勢落空,落在石柱上時,她已然騰空在明霜上方,身姿若九天仙女,輕靈若無物。這提躍同樣也是天魔舞的身法,她雖初學,身法不夠熟稔,然而意形風姿,尤在明霜之上。
荇兒足下變換,足尖靈動,招招攻明霜頭部要害,天魔舞這門功夫便是身上每一處皆可出招,如舞者一般,可以調動身上最微末處,隨心所欲,招式無定,另有衣袖,綢繩等越是柔軟之物,越是可以應其“百變”之特性,皆融為己用。
明霜連連出手格擋,荇兒一時攻不下,又氣息用盡,便趁著下落之勢在她肩頭一踩,飛身躍向旁邊石柱之上,然而身法片刻不停,腳尖點石柱那一刻便已轉換身姿,輕若回雪輕飄,快又如閃電,右手變換,向明霜面攻去。明霜閃躲不開,只好棄所占石柱,躍回原處。
霧涌云蒸之上人影翩飛,樂音回轉,若有人看見,只怕以為是天人下凡,在此奏樂舞蹈,卻不知其間殺機四伏,每一過招都在生死之間。
這么斗上許多個回合,谷心藍三人早已心中諳習此陣,他們只死守住陣眼,拖延或者虛誘,總可將于紅鷹三人逼回陣內,而被圍之人百般騰挪,卻始終無法突破,又損耗過大,漸漸脫力,不由愈來愈心焦,漸漸落于下風。
明霜越怯越不敢急攻,于紅鷹卻知道,此時不強攻突圍,只怕真氣耗盡時更加任人宰割,當下招式更見凌厲,兇險更增。明霜遠遠看過去,一顆心隨著于紅鷹忽上忽下。
荇兒一路見明霜對于紅鷹的關心早已超出尋常師徒,不由嘆了口氣,心生一絲憐憫,縱然明霜可惡,卻著實個錯付真心的可憐人。
明霜心中牽掛于紅鷹,招式破綻百出,荇兒當下一個飛躍,手勢凌厲,卻只是虛招,她只想封住明霜穴道,使她不再反抗,卻不想明霜一時驚慌,陳子騫與白月華此時音調陡然拔高,她氣息一亂,一個閃避不穩,向著那萬丈深淵,跌了下去。
荇兒大驚,來不及多想,跟著向下一躍,只聽陳子騫停了笛聲大聲喚道:“不可!”
驚呼聲中,只見荇兒一手攀住了石峰,一手抓住了明霜,纖弱的身影在風中飄蕩。荇兒沒來及看明霜驚異的眼神,便竭力將她向上一拋,便將明霜穩穩拋在了石柱之上,自己正待躍起,突聞于紅鷹大聲喊道:“殺了她!”
明霜在驚嚇中尚未回魂,聞言反射般一掌劈下,陳子騫連忙踏柱前來阻攔,卻哪里來得及。
驚變之中,明霜的手掌離荇兒頭部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雙清亮如水的眼神靜靜的看著她。
這是怎么樣清澈的眼神,其中沒有一絲出手救了她的悔恨,也沒有一絲面對死亡的恐懼。
荇兒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仿佛毫無條件的相信她不會如此惡毒,對剛剛舍命救了自己性命之人痛下殺手。
萬丈深淵,漫天云霧,時間停滯在這一刻。
四人皆屏住了呼吸,生死之權便集中在明霜這一掌之上。
因為得不到愛,所有由愛生怖,由怖生惡嘛?
愛上了一個渴望力量的狂人,為他殺人縱火,永墜地獄也在所不惜。
可是,一個渴求愛的靈魂,怎會對這毫無遲疑的舍身相救無動于衷。
那一束清亮的目光,最終照入了她的心中,照亮了她心中迷失許久的自己。
明霜的手終于漸漸軟了下來。
她垂首痛苦的說:“為什么會有你這么討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