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江北天晴好。”
曲薈知府寧旭東正坐在府衙中端著一杯沏好的熱茶搖頭晃腦的吟詩,原來時已入冬,連日天氣陰寒,今日起床卻看見天氣晴朗,暖陽高照,寧旭東不由心情大好。早上沒有事務處理,他便詩興大發,對著窗的晴空做起詩句來。
有了上句,卻一時想不出下一句,寧旭東便左右打量四周景物,搜尋靈感,突然有人急急來報。
“寧大人,城東來了一群人馬,正是兵部郎中劉啟隆。”
寧旭東大喜,連忙放了茶杯。
“快快帶我前去相迎。”
寧旭東已年過三十,生的圓圓胖胖,便扶了扶滾圓的肚子,連忙出城迎接來人。
自從兵部調令下發,寧旭東便一直等著京中之人前來,他自四年前從禮部調出,一直想再回京任職,是以十分喜愛與京官打交道,此番為了迎接兵部官員,早已經在城中最好的酒樓備好了歌舞酒宴。
兵部郎中劉啟隆身材高大,聲音洪亮,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身后跟著一隊戎裝的士兵,架勢十分威風。寧旭東有意結交,便連忙陪著笑臉上前。
兩人交換了名刺,又互相查看了盤牒,確認了身份,之后便是一番寒暄,寧旭東連忙備下了洗塵宴,邀請各位前去。誰知劉啟隆搖了搖頭拒絕了,寧旭東有點懵,京中官員向來好大喜功,辦事之前先吃喝一頓乃是慣例,劉啟隆的斷然拒絕不由讓他手足無措。
劉啟隆見狀,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寧大人,并不是在下不賞光,只是。”他向寧旭東靠的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道:“大人可知這批兵械是要運給誰。”
寧旭東疑惑道:“不是大將軍陳松濤中州駐兵嘛?”
劉啟隆便道:“正是!”他又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陳大將軍的性子,想必你也有耳聞。”見寧旭東一臉迷茫,劉啟隆皺了皺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耐心解釋道:“陳大將軍軍令如山,最痛恨拖延時辰,當初兵部調令,陳大將軍親自來兵部下了指示,說中州情形混亂,這批軍械半個月內必須運到,自我出發起,已經十余天了,我們路上馬都跑死了幾匹,仍是因為天氣有所延誤,若再耽誤時間,延誤了軍令,被陳大將軍知道我們還有時間吃酒享樂,你我有幾個腦袋夠掉。”
一番話說完,寧旭東不由打了個顫栗,陳大將軍如今圣寵眷渥,又掌有重兵,是個跺跺腳,朝廷都要抖三抖的角色,自己萬萬得罪不起,當下連聲道:“劉郎中指點的是。”二話不多說,領著劉啟隆一行人去了曲薈城郊軍械庫。
駐守軍械庫的總兵朱平倒是個干脆人,看了調令和盤牒,便道:“請劉郎中出示虎符。”
劉啟隆便頷首示意身邊一個清瘦的少年,只見那少年面容平凡,卻格外的身姿挺拔,氣質超群。少年轉身取了一個錦盒出來,小心的打開,錦盒中正躺著半塊黑銅虎符,上刻銘文:“兵甲之符,右在君王,左在曲薈。”朱平便取出另外半塊虎符,兩塊銅符放在一起,接口處絲絲吻合,正是整塊黑銅澆灌的老虎,形體健碩,威風十足。
朱平便點頭道:“手續皆無問題,請劉郎中稍候,我這便差人將軍械裝車,今晚即可完成,最快明日便可啟程。”
劉啟隆滿意的笑了笑:“朱總兵辦事雷厲風行,乃大將之才,我回去必然與夏尚書言及。”朱平微微一笑謝過。
劉啟隆瞥見一旁寧旭東渴望的眼神,哈哈一笑,拍了拍寧旭東的肩膀:“寧知府的功勞自然也少不了。”寧旭東圓圓的臉上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劉啟隆便命方才那位少年,喚作雷鳴音,留在兵械庫管理軍備裝車,他自己挽著寧旭東一道回了曲薈城中。晚間雖取消了酒樓豪華宴席,寧旭東卻又在家中備下小宴,自然百般諂媚,竭力巴結劉啟隆,劉啟隆也心情不錯,答應著一定替寧旭東在京中大官面前美言。
到了第二日,寧旭東小心翼翼的將兵部一行人送出曲薈城外,看著遠去的數十輛大車,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仿佛看見自己仕途又光亮了一些。大事已畢,他這一天便格外輕松,連晚上睡覺都香甜了幾分。
然而誰知夜半時分,寧府的大門卻被敲的震天響。
睡眼惺忪的寧旭東走了出來,一見是守城的百夫長,便皺了眉頭問:“何事半夜驚擾。”
那百夫長的神情像是見了鬼,顫聲道:“大人,城外又來了個兵部郎中劉啟隆。”
三更時分,曲薈府衙中卻燭火通明,大廳中知事,師爺站了滿屋,下首是號稱是兵部劉啟隆一群人馬。
寧旭東不停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新的劉啟隆,只見他形容消瘦,下巴上一縷胡須,幾分文弱的模樣,又見他們一行人衣衫上全是污泥,模樣十分狼狽,不由心中犯了疑惑,便開口問道:“你說你的盤牒調令都丟了?”
那新出現的劉啟隆便一臉霉相:“我,我被歹人算計。”
原來他領了調令之后便悠然啟程,一路上走走停停順便拜訪昔日舊識,行至青州杜城便去拜訪一位同窗舊友,如今的青州同知金羽昂。兩人便在杜城中的酒樓中,一邊暢飲聊天一邊觀賞歌舞,誰知那日酒樓中來了一位絕色舞姬,舞技超群,輕紗一揚猶如仙子下凡,引的整個酒樓的人都直了眼睛。
兩人喝的興致高,便請了那舞姬前來包廂一舞,靡靡仙音中美人曼舞,不一會兩人就飄忽的找不到北了,花天酒地中慢慢失了知覺,待次日悠悠醒轉來,劉啟隆,金羽昂,連同隨行的二十多兵卒,悉數被綁了手腳丟到了荒山之中。一群人折騰了三天三夜才逃了出來,身上的所有文牒連同虎符,卻都已經被取走。
劉啟隆心知出了大事,顧不得寒冷饑餓,便巴巴的趕來曲薈,連夜敲響城門,相報突發情形。
一席話寧旭東聽的身上涔涔冷汗直下,然而軍械已經運走,他仍是抱了僥幸心理,便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空口無憑,教我,我,我如何相信你。”
劉啟隆攤了攤手:“青州同知金羽昂隨后便趕來,他是我昔日同窗,可為我做全權擔保。”
寧旭東自然認得青州同知,他既然都如此說了,便自然做不得假,那么眼前這個劉啟隆才是真的。
心念間,寧旭東萬念俱灰,一張胖臉面色慘白,撲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劉啟隆見他如此模樣,心知不妙,聲音打顫:“那軍械。。。莫非。。。”
寧旭東哭喪著臉道:“已經被人取走了。”
殤帝十一年末,曲薈兵械庫被人盜取,官府追蹤不得,此時上達天聽,天顏震怒,兵部郎中劉啟隆因瀆職罪斬首,青州同知金羽昂,曲薈知府寧旭東,曲薈總兵朱平皆被停職或降職,此案牽連許多,卻查無所獲。
殤帝十二年初,新年伊始之際,正值舉國歡慶之時,閩水一線突然爆發大規模起義,起義由日月盟率領,其盟主袁明山稱“立義將軍”。閩水起義一發起,百姓便紛紛來投,起義軍迅速擴充到幾十萬之眾。日月盟義軍迅速占領閩水南岸六城十港,唯有廣華城和天順城不肯歸順,起義軍圍城半月,兩方皆損兵無數,最終拿下二城,至此,閩水最長一線已盡數全失,帝國南部與皇權相隔,紛紛以自保為借口擁兵自立,帝國版圖就此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