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剛拿起筷子就見李秋宜帶著凝安急沖沖的走了進來。
“福晉~~!”
我眉頭輕皺的放下筷子。
“什么事讓你急得。”
聽我語氣不是甚好,李秋宜連忙給我請了個安。
“秋宜給嫡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起吧。”
這個李秋宜,自進門后仗著貝勒爺寵她,平日里來給我問安都是時來時不來。最近更是因為有孕在身十多天沒上過我這了。
現在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她居然挑這個時候過來,而且看她那神色只怕有什么事。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軟榻邊然后道:
“珠云,卷碧先把午膳撤了。然后給側福晉上杯茶。”
“是,福晉。”
看著珠云卷碧開始收拾我轉身對李秋宜道:
“妹妹有什么事先坐下說吧。”
李秋宜對我微微欠了身。
“謝福晉。”
說完也走到軟榻前,看我坐下后才坐下。
只見她剛坐下就急急的看著我道:
“姐姐...今天凝安看到......”
李秋宜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的珠云卷碧忽然把話頓住。我會意的轉身對珠云卷碧道:
“你們先下去,等下再收拾。”
“是,福晉。”
珠云卷碧前腳才出門,李秋就開口了。
“姐姐,今天凝安看到...凝安在落塵居門口看到了余氏!”
李秋宜的話讓我心頭一驚,卻仍故作鎮定的淡淡道:
“妹妹,這話可不能亂說。那余氏可是在四年前就被賊人擄去,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李氏一聽我這話急了。
“姐姐,妹妹句句屬實絕無虛言。這可是凝安親眼看到的。”
看了一眼李秋宜,我轉首看向站在李氏身后的凝安道:
“凝安,你可看實了?”
凝安看著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奴婢絕不敢欺福晉,奴婢今兒個真的在落塵居門口看到余氏。雖然那余氏見到我后就急忙隱到了月門后,可是凝安看得清清楚楚,絕對是余氏錯不了。”
聽完凝安的話我垂下眼簾。
...這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
今天看到她的是李秋宜,但不保明天看到她的不會是八爺或郭絡羅敏怡。看來這事我得細細斟酌。
“妹妹,當年那事你也不是不知道。看余氏才丟那會,八弟一開始急得好似要把這京城都翻過來似的。可是忽然間又不追究了。再看這幾年八弟對八福晉那態度,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可是......”
沒給李秋宜開口的機會,我打斷她的話。
“如今妹妹說凝安看到余氏在落塵居,那不明擺的說當年擄走余氏的是我們家貝勒爺嗎?”
我這話讓李秋宜櫻唇微張,頓時愣住。
“妹妹,姐姐認為凝安看到的許是個和余氏長相相似的人罷了。”
我轉首看向站在一旁直冒冷汗的凝安道:
“凝安,本福晉最后問你一次。你是否看實了?”
凝安雙腳打顫的回道:
“奴...奴婢剛才細細回想了下,奴...奴婢許是真的看茬了。”
看著凝安我厲聲道:
“既然是看茬了還弄那么大的動靜就要罰。”
凝安砰的一聲跪到地上。
“奴婢知錯,奴婢領罰......”
我假意嘆了口氣,別有深意的道:
“這人啊~總是有看走眼的時候。既然你已經知錯了,那我就罰你停例兩月,你可服。”
我才說完凝安就一個勁的磕著頭道:
“謝福晉輕罰,謝福晉輕罰......”
“起來吧。”
“謝福晉。”
凝安才抖著腳起來。李秋宜便看著我道:
“姐姐我......”
我再次打斷她的話。
“妹妹,你我都是貝勒爺的人,萬事都要把貝勒爺放在最前面。”
我頓了頓繼續道:
“妹妹跟了貝勒爺那么多年,貝勒爺什么脾氣妹妹不是不知道。這事可大可小,妹妹定要好好斟酌。”
該說的我都說了,看著李秋宜暗下來的面色我開始下逐客令。
“只怕這午膳妹妹還沒用呢。要不姐姐這里用過午膳再回去。”
李秋宜倒是明白人,連忙道:
“不...不必了,謝謝姐姐關心。弘昀還在等我一起用膳呢。”
“恩,那你就先回去吧。可別餓著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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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該歇息了。”
我執著筆,頭也沒回的對身后的珠云道:
“我再臨會貼,你先去歇著吧。”
珠云嘆了口氣走到書案前。
“福晉已經站在這里半個時辰了,可是一筆都沒動過。福晉有心事?”
珠云是我的陪嫁丫頭,九歲便跟著我,我有心事瞞不過她。
“哎~~今日李氏過來和我說凝安在落塵居看到了余氏。”
珠云一聽皺著眉便道:
“那側福晉......”
“那李氏雖然叼了些,可也不是什么難纏的主。我已經把她們唬住,估計她們現在也不敢亂來。”
“既然是這樣福晉還擔心什么?”
我放下筆淡笑一聲。
“今日看到她的人是李氏,我也把李氏唬住了。可是不保明日看到她的是別人。”
我故意加重別人二字,珠云當然明白我的意思。
“福晉可以請貝勒爺過來商量下,畢竟紙保不住火。自她來了以后,貝勒爺就沒再去過其她人那。而且她現在不只明目張膽的的住在落塵居,還在旁邊弄了個落云居,這府里的奴才雖然言行還算謹慎,可是也已經有人開始避風捉影了。”
頓了頓,珠云有些陰陽怪氣的道:
“不少奴才都在底下說是貝勒爺的新歡是個其貌不揚的低俗女人。誰也沒想到當日進了落塵居就沒出來過的低俗女人居然是個已經死了四年,陰魂不散的麻煩角色。”
珠云的話讓我又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擱下筆緩緩走到窗前,微涼的夜風呆著茉莉的清香拂過我的臉我的發絲。
“真不明白那余氏到底有什么好,竟能迷得八爺四年沒進過八福晉的房,現在又迷得貝勒爺......”
“不許胡說!”
我轉首厲聲打斷珠云的話,可是珠云卻仍繼續道:
“福晉!珠云說的是實話!論才德,她連福晉的腳趾頭都比不上,論容貌她也不可能和側福晉比,若說到家室......”
珠云冷笑一聲。
“呵~~一個賣唱女...珠云有時候真的懷疑她是不是會什么蠱惑人心的妖術或者本身她就是個妖女!”
是不是妖女我不知道...至于賣唱女......
我輕輕搖了搖頭轉而又看向窗外。
她最初可是連賣唱女都不是,而是一個在路邊等人施舍的小乞兒......
記得六年前的那個冬天,我照舊在年前把府里一年的賬目做好送去落塵居。
進了書房,把賬本擱下就準備退下。沒想到四爺卻忽然叫住我。
“佩蓉。”
“貝勒爺還有什么吩咐?”
只見四爺擱下手中的筆頭也沒抬的道:
“過來看看這畫怎么樣。”
我一陣疑惑,因為四爺從來沒有加我賞畫的閑情逸致。走到書案前,低頭一看,心頓時慌了起來。
畫很平常,而且不像是花了功夫的細描,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慌亂。
人都說,一個人的字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一個人的畫可以看出一個人在畫畫時的心境。
自十三歲嫁給四爺,四爺一直對我很冷淡。曾經我以為是我長得不夠美,可是李氏進門后我便知道那跟美丑無關。雖然四爺對李氏是寵了些,可是四爺看李氏的眼神告訴我,李氏在他心里的位置和我一樣。從此我便知,我的夫君是個冷情寡欲的人。而這些年,我也習慣了如此冷情寡欲的四爺。
可我從眼前這幅筆鋒急促的畫看到四爺的心...亂了...他有了欲,想得到的欲。
我假意把目光流連在這幅畫上,不敢正視他。
“佩蓉愚笨,只覺得此畫有些特別,其它并未能看出什么,真讓貝勒爺笑話了。”
“那這樣呢?”
四爺說著提起筆。
來易來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本應屬于你的心
它依然護緊我胸口
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這是?好奇怪的詞......”
“這不是詞,這是首曲子。”
“曲子?”
我抬起頭看向四爺,只見四爺眼里除了淡漠竟多了些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今日我遇見個新鮮事。”
“竟然有事能讓貝勒爺覺得新鮮,佩蓉還真是有些好奇呢。”
只見四爺轉首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向案上的畫。
“我今日我見到一老一少兩乞丐坐在街邊乞討,天寒地凍,衣裳襤褸,一首悲涼傷感的曲子...”
說到這四爺抬手指這畫中的小乞兒繼續道:
“這小女娃竟唱得格外歡愉...難道佩蓉不覺得新鮮?”
我的心一怔,再次低頭看向那畫中的小乞兒,此刻的小乞兒在我眼里已經不再是小乞兒,而是一團艷陽,一團緊緊抓住四爺視線的艷陽。
我知道四爺現在和我說這些不是想和我分享他的經歷,而是尊重我。
他是把我當做這個家的女主人的......
雖然心里第一次泛起陣陣酸意,可是心卻安了下來。
“既然貝勒爺覺得她曲子唱得好,那佩蓉明兒個就讓人把她帶回來。她一個小女娃在外面風餐露宿的,能來咋們貝勒府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四爺抬眼看了我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恩,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第二日如我對四爺承諾過的那般,我讓人去了那個酒館門口。可是一連三天卻沒有什么消息。
我看到四爺眼中的那一抹失望,然后四爺卻沒有繼續去尋那個女孩。
這樣的結果我很滿意,雖然答應了貝勒爺,可我內心深處還是不怎么希望那樣身份的女孩入了我們貝勒府。
然而讓我沒想到是,年后四爺去老八府上賀喜回來后就一直在書房整整呆了三天,而且一個人都不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聽說太子爺送了個女人給八弟。
腦里忽然浮現出四爺畫的那副畫,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八月,九弟的生辰,我和四爺去老八府上賀壽。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四爺...玩味的四爺。
于是我知道,她便是畫里那個女孩......眼前那個俏麗的女子便是四爺畫里的那個小乞兒。
事情好像變得復雜了呢,不過我卻不用再擔心,因為她已經是八弟的人了。
可是事事難料。
不久后的某天,在涼亭里賞雨的我居然看到慌慌張張小淳子。然后我便見到四爺冒出風雨出了貝勒府,再然后四爺便抱著昏迷不醒的余夕回來了......
四爺對李氏的罰我知道是敲山震虎,是讓我們絕了找余夕麻煩的念頭。可是我不傻,我不會和李氏一樣做傻事。
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她余夕最終還是要走出我們貝勒府,因為她是老八的人。
果然,老八回來了,余夕也帶著她和四爺的暗潮走了。
可是看著四爺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冷峻的面容我的心也一天比一天痛。我以為我會做到和他一樣冷情,可是看來我還是不行呵......
七夕那日,我見識了余夕的膽量與執著。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更怕四爺會失了理智。
正在我擔心之際,四爺伴駕去了幸科爾沁,八爺府也傳來了余夕被擄的消息。
老八對這件事的處理和對郭絡羅敏怡的態度讓相信,余夕這個麻煩終于遠離了我,遠離的四爺。
可是,四爺回來后對這件事的反應卻又讓我覺得,余夕沒有死。
四年,整整四年!四爺一直在尋她!
所以,就算她易了容,我仍輕易的認出了她。
她最后還是又回來了呢......
既然命運一定要讓她和我們糾纏在一起,那我能做的就是別出什么岔子。
“珠云......”
“福晉有什么吩咐。”
“明日貝勒爺去早朝后去讓寶笙給余氏傳個話,就說我要見她。”
“是,福晉。”
我頭也沒回的繼續道:
“晚了,你去歇著吧。我想獨個呆會。”
希望她要求不要太高,求什么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