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東吃過晚飯,端著臟碗過來時,劉善民陰沉著臉說道:“你娘今天吐了一天,大概也是有喜了,今年肯定沒法去地里,眼看麥收在即,你有什么打算?”
劉應東愣了一下,劉丁氏胡攪蠻纏不講道理,但割麥子是一把好手,她還是小腳,沒法跟正常人一樣彎著腰干活,只好用布做個蒲團,用帶子從肩頭綁上去,掛在屁股下面坐在地里,就是這樣,她割麥速度之快還是沒人能趕得上,家里這幾十畝麥子,劉丁氏一年能割四成,自己和葉兒都算是快手,也不過能割五成多,劉善民和劉英群,就是擺設,連一成都割不下。
“我聽爹的,你說怎樣就怎樣。”中午葉兒也說過了,她孕期已過三個月,家里肯定會逼著到地里收麥的,她只能小心保養,不要累著了。
劉善民沒說話,就算把車氏趕到了地里,她萬一出工不出力,今年這麥子能否順利收回還是很成問題,他身有暗疾,一出力就頭疼,劉英群根本就指望不上。劉善民覺得一股邪火在心頭亂竄,燒得他難受。
“你去把車氏叫來,我們商量商量?!比~兒娘家沒有幾畝地,但她大伯夫婦還有表弟,都是壯勞力,劉善民想要借力,車氏一貫膽小怕事,今天為了躲避,把英弟摔得那么狠,劉善民料定她肯定害怕懲罰心情忐忑,會乖乖按自己的意思來的。
劉應東一聽就知道爹爹什么意思了,把人叫來,又是嫌吃的多了干得少了,劉英群還欺負人,讓他這個當女婿的,被丈人伯伯狠狠修理了一次,今年,他說什么也不會讓這種事兒發生了:“車氏弟弟來了兩回,都被英群欺負,這叫她如何再回娘家搬人?”
“好,好,那就讓咱家的麥子爛到地里吧,我一個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呢?”劉善民一甩袖子站起來要走,被劉丁氏拉住了。
“大哥,你可真是長尾巴黃鼠狼啊,現在滿心都是媳婦兒了?連爹都不放眼里,太過分了?!眲⒂⑷簹獾寐曇舳甲兊糜旨庥旨殹?/p>
劉應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咱家現成有人,為何還要叫一個外人來白吃飯?”
劉善民拳頭握緊松開,反復了好幾次,這才低聲陰陰地說道:“東東你是怪爹爹了?還是看不慣弟弟?他還小哪。”
“葉兒的弟弟,和英群一年出生的?!比思叶紟椭樟藘赡犒溩恿耍蟀刖?,劉應東沒說出來,但意思誰不知道?幾個人臉色都很不好。
這邊又是一陣冷場,劉應東聽見角門響,奇怪的扭頭看了一眼,是英連把葉兒叫過來了。
葉兒低著頭,一副怯懦的樣子,劉丁氏盯了她一眼,若不是太黑看不清,葉兒肯定覺得身上都能被刺穿無數個洞洞。
劉善民又把今年沒人收麥子的話說了一遍:“我身體不好,出不得力,讓你們受累了?!?/p>
“那你就不要去地里了?!比~兒就是去干活,也不想背后有個監工。
“這怎么可以?我好歹也能出點力。”劉善民虛情假意的說道。
葉兒在肚子里腹誹了一下,沒說出不滿:“爹爹既然以前是開鋪子的,干脆在街面上賃個門面繼續開鋪子,何必去地里受罪呢?地里有我和應東就行啦。”劉善民反正不干活,還白白背著個好名聲,還不如干脆不讓他去地里好呢,到時候外人還會說,家里的地都是應東種的呢,葉兒的想法很簡單。
劉丁氏和劉善民都詫異地看了一眼媳婦兒,沒想到整天三腳都踹不出個屁來,說起話來竟然咯嘣脆,十分爽快。
劉丁氏和劉善民商量了好久,甚至不惜準備和長子夫婦大鬧一場,反正劉丁氏懷孕是事實,若是劉應東和葉兒不答應,外面的輿論,也是對他們不利,不孝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名聲怎么也臭了。
“小叔也不去地里了,他在家爹爹開鋪子吧?!比~兒干脆大方到底,地里只有她和丈夫,就有了自由的空間,才可能有其它的行動。
劉應東重重哼了一聲,他生氣了,弟弟年紀輕輕好胳膊好腿不干活,難道他孝順父母,還得孝順弟弟嗎?
葉兒心里咚的狠跳了一下,她昨天的半夜功夫是白費了,這家伙可真擰啊,怎么也不肯答應放開劉英群,非要拉他墊背不可,他怎么就不懂,順著他們也能取勝???
劉丁氏和劉善民,特別不想讓小兒子到地里干活,按劉丁氏的話說,小群細胳膊細腿的,沒長幾兩肉,哪里來的力氣呢?但此刻他們卻不敢說這話,在這個世道,名聲對人的束縛太強烈了?,F在就是葉兒說出來,他們還不敢這么做,若是劉應東也能說一聲,那就太好了,面對越來越大,逐漸有了主見的大兒子,他們做事多少有點顧忌。
面對一家人期待的目光,劉應東死活不開口。
“我還是去地里干活吧。”劉英群忽然說道。這讓葉兒覺得特別詫異,跑地里為了玩兒嗎?可在家里,劉丁氏和劉善民也從沒叫過他干活兒呀。
不光葉兒想不通,劉丁氏也想不通,他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什么,劉善民則盯著劉應東看了又看,可惜這位老大,正沉著臉生氣,既不看父母,也不顧葉兒偷偷拉他的衣襟。
“當家的,爹爹一個人看鋪子,還得進貨,是忙不過來的,地里有咱倆還不夠嗎?”只有她倆了,這多好??!可惜葉兒給劉應東傳遞的消息,跟本沒有起到作用,這位擰起來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倒是葉兒這話說得特別體貼,讓劉丁氏和劉善民都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好在原主性子懦弱,葉兒此刻的舉動充滿妥協意味,就不顯得特別突兀,這倆只顧就惱恨劉應東,并沒有多想,等葉兒走了,他們才想起,還沒把車氏娘家人叫來呢。
回到東跨院,劉應東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轉過來,葉兒聽見角門關了,這才低聲說了一句:“他去了也不干活,你又管不了,何必呢?再說別人還會說咱倆好。”
“我可以孝順爹娘,憑啥還得孝順他?”父母太過不公,劉應東傷心了。可他的擰,也打碎了葉兒想要的自由。
“那你有沒想過,今年的麥子能按時收完嗎?”葉兒換了話題。
“收不完就收不完,爹和娘,還指望這收成給英群成家,給英連做嫁妝,他們急著用錢,咱們又不急。再說是英群不干活,能怪到我頭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