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一下子就黃了,地里一開始忙,巷子里的閑人馬上都不見了,連傳閑話的都沒有,葉兒和劉應(yīng)東,每天去地里割麥子,雖然辛苦,總算是比較安寧。
晚上回來,兩人都很疲憊,英連沉著臉端來飯食,劉應(yīng)東一看就火了:“我去別人家當(dāng)麥客,一頓也有四個菜,光糊糊和饅頭,讓我怎么吃?”
“吃現(xiàn)成的還挑什么?咱娘身子不好——”
沒等她說完,劉應(yīng)東就擺擺手:“你端回去,我不吃你做這現(xiàn)成的,明天,你嫂子不下地,她給我做。”
“不吃算了,不稀罕!”劉英連端著飯走了。
葉兒和劉應(yīng)東坐著休息,準(zhǔn)備緩一緩再做飯,劉善民把飯又端了過來:“東東,你娘做菜了,連兒沒看到,爹給你端過來。你妹子還小,不會說話,別往心里去。”
劉應(yīng)東見只是一小碟腌韭菜,沉著臉不說話。
劉善民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很快又堆上笑容:“東東晚上就湊合一下,明天,我讓你娘炒兩個菜。”
劉應(yīng)東還是不高興,他累極了,根本沒胃口吃飯,一碟腌韭菜怎么行?他一扭頭,給老爹了一個后腦勺。
地里就葉兒和劉應(yīng)東兩個,幾天下來,村北早熟的這二十畝地,也才割出一個豁口,村南的二十畝也眼看著黃了,劉應(yīng)東和葉兒,早出晚歸,但就四只手,能干多少活兒?若是他倆再罷工,可怎么得了?劉善民知道兒子是要挾他,怒氣一下子就涌了上來,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硬硬控制自己,讓口氣緩和起來:“東東,平日里有啥的,這會兒也不能計較,咱是一家子,這麥子還是盡快收進(jìn)來的好,不然,這一家老小都沒的吃,你媳婦眼看還要坐月子。”
他威脅上了,若是麥子收不回,首先沒吃的,就是葉兒這個孕產(chǎn)婦。
“我和葉兒就四只手,咱家多少地?收不回來沒得吃,就一起餓著吧。”劉應(yīng)東神情淡淡的,但很明顯的強(qiáng)調(diào)了“一起”,也就是說,只要主院有的吃,他們也必須有的吃。若是以前,他也不敢說這話,就是說了,也沒有任何威懾力,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不光他自己覺得有底氣,劉善民也不得掂量著辦。他大概沒想到大兒子不吃威脅,還反過來了,心里憋氣,卻不敢發(fā)出來。忽然意識到這個,劉善民心猛地一沉,什么時候,大兒子硬起來了?
頓了一會兒,劉善民只好口氣溫和地說道:“那你說怎么辦吧?地里的麥子眼看著都熟了。”
“爹,你是當(dāng)家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和葉兒連中午飯都在地里吃,還能有什么辦法?”他已經(jīng)盡力,你們再壓榨也沒用。
劉善民大概也想到了這里,又頓了一下:“明天,我去叫幾個麥客來。”
見兒子臉上依然神色不善,劉善民干干的站了會兒,不得不低聲說:“我現(xiàn)在就讓你娘炒菜去。”他出去沒多一會兒就過來了,手里端著半盤炒萵筍,這明顯不是剛做的,劉應(yīng)東臉色很難看。
劉善民似乎是對兒子妥協(xié),他低聲說道:“明天早上車氏就不要去地里了,在家?guī)湍隳镒鲲垺!?/p>
不等劉應(yīng)東幫她拒絕,葉兒就欣喜地應(yīng)道:“好啊,娘不嫌棄我了?”
飯桌上的菜被端走,劉英連氣得摔了筷子,劉丁氏跟著男人過來,想尋個機(jī)會罵幾聲出氣,剛好看到葉兒的樣子,一團(tuán)怒火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家里有我和英連呢,你就不用了。”
劉善民詫異地看了一眼老婆,不明白她為何反悔,剛才商量好了叫車氏留在家的。麥客都是很能吃的大男人,明天早上得蒸一大鍋饅頭,最少四個菜,趕在辰時初送到地頭,這活兒夠重的了。劉丁氏知道這些,但她就是見不得車氏高興。劉應(yīng)東不明白廚房的活兒有多少,他見娘這樣,很生氣,連呼吸都粗重了,這變相促使劉丁氏更不想留葉兒。
劉善民還在斟酌,怎樣說能把車氏留在家,丁氏卻站了起來:“就這么吧,你倆盡快把村北的地割完,村南的和幾塊小片的,就找麥客。”她擰著小腳走了,劉善民只得在后面跟著。
有麥客幫忙,麥子很快就收了回來,在打麥場堆成了麥垛。
老天開眼,下了一場大雨,劉應(yīng)東讓劉善民雇人,趁著地里的墑情好,趕緊播種。
“地都沒有犁,怎么能種?”
“先種下去,,我在前面犁個溝出來,讓人點播種子,等這陣子不忙了,我再把苗溝之外的地方犁一遍,若是夏秋雨水好,今年就能有個好收成了”
“二回犁地時,不就傷了苗?”
“傷肯定會傷到一點,但總好過種不上吧?這兩年雨水好,有種就有收,還是抓緊的好。”
沒有人這么種的,劉善民本來也不善于種地,當(dāng)然不答應(yīng),葉兒見公公婆婆又陰狠又蠢笨,更想分家了。
她剛穿來的時候,自己兩眼一抹黑,雖有此心,卻沒有這個能力,當(dāng)然不敢盤算這事,接下來是收麥子,就更不能提了,這個家明擺著就靠她和劉應(yīng)東干活呢,她那時候要鬧出來,不管多有理,也不會有人支持,現(xiàn)在收完麥子,種上了秋糧,人們會清閑一陣的,她又開始盤算著分家的事兒了。
這里地多人少,人們不能及時把麥子碾打出來,割回的麥子都堆成麥垛,要到秋糧都種好了,才開始在打麥場脫粒,因此,沈家營一圈的人家,真正看到打麥場忙碌的時候,經(jīng)常玉米谷子都長老高了。
因為劉善民的愚蠢,麥?zhǔn)蘸蟮谝粓鲇隂]趕上,等第二次下雨,已經(jīng)農(nóng)歷五月二十二了,劉應(yīng)東緊趕慢趕,六十畝地,也才種上了二十畝,地就被曬干了。
過了五月播的種,冬天來臨時成熟不了,根本就是白費勁,還有三十多畝,只好那樣白扔著。
劉善民碰上劉三爺,很無奈地說道:“我身體不好,還得忙著打理鋪子,應(yīng)東還是小啊,周全不來。”
這是怪劉應(yīng)東沒有盡力了。
劉三爺不高興地說道:“東東一天到晚跟賣給土地了一樣,起早貪黑的,又勤快又手巧,你還要這么說,實在是太冤枉娃了。你再尋思尋思,看看地沒有種上是不是因為其他原因。”
劉三爺能說這話,還是葉兒把實際情況透露出去的緣故,她這陣子,和劉家同輩的媳婦們走得近多了,尤其是劉三爺?shù)拇髢合眿D崔氏,這些人或多或少,把葉兒的委屈和劉應(yīng)東的無奈,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