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吵鬧被鳳儀樓雅間的男人盡收眼底。

“臭小子，居然提前盜走天客短劍……”他低低的說，看那些吵得雞飛狗跳的少年。

“陛下，范無難還沒到。”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屏風后面走出來，臉上帶著不滿，壓低了聲音，“這個范無難太沒規矩了，雖然能力很強，但精神卻是……”他搜索了下詞匯，“很變態啊。此次陛下應該責罰他。”

“范無難啊……”男人笑了笑，然后搖搖頭，“老施啊，說了多少次，在外不要叫我陛下。”

“是，白大人。”施紹興，“不如先入座……”

他的話語忽然停下來了，因為注意到白大人嘴角的笑。

他順著白大人的目光朝街道上看，是一群鬧得翻天的少年。

“白大人是懷念年輕的時候了？”他說完，見到了人群中的少主，“原來是見到少主了啊。”

白大人——白春和搖搖頭：“都不是。”他的手指出窗外，“那個衣著比麒兒還華貴的，就是李一經的兒子吧？”

施紹興瞇了瞇眼睛，他并不老眼昏花，但畢竟是老了，費了很大勁才從少年堆里找出白春和指名的人。

“正是，這個孩子叫李魚，昨日就是他與少主爭鋒相對。”施紹興想到小兒子向他匯報的話。

白春和手指著，忽然挑了挑眉。

作為替大周朝皇帝排憂解難的老丞相老宰相，施紹興擅長察顏觀色，知道這時候該輪到自己登場出謀劃策了。

他長眉一顫，沉下聲來：“這個孩子的氣焰實在囂張，應該給他點教訓，居然敢欺負陛下……白大人您的兒子！”

“不不……”白春和又是搖搖頭，然后提高了聲調，“老施你看他，正在朝那個馬尾的女孩擠，笑得那么鬼祟以為沒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嗎？大概想著混亂中若即若離牽個小手什么吧？滑頭。”

是想說這個孩子和少主一樣是個小色鬼，兩個人不打不相識以后或許可以做兄弟，互相那個……扶持？

“白大人您……真是好眼力。”施紹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心說陛下統御天下的心思永遠他都沒猜透過。

白春和可沒有亂七八糟的那么多想法，要是每個皇帝都天天那么多花花腸子，做不長久就被自己累死了。

他只是被勾起了一些回憶，想到很多年前，他喜歡上那個春天般燦爛的女孩，女孩穿著柳色的紗裙跑過，他咬咬牙心一橫拉住女孩的手……他是天底下權力最大的人，可那一刻也會覺得自己滑稽的像只丑小鴨，妄圖留住白天鵝，留住春天——是想妄圖跟神作對啊，愚蠢得像個傻子。

可喜歡一個人就總會做出愚蠢的事，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勇氣不經意間涌出來，涌出來的時候覺得天下之大這個姑娘就應當愛上我，其余人等都是背景都是傻逼……愚蠢的勇氣。

“好想回去見小蘇啊。”他輕輕的說，攤開手伸出去，好似要捧住陽光。

屏風后傳來開門聲，施紹興回望了一眼：“白大人，范無難到了。”

“好，入座。”他揮袖，拉上了布簾，將所有吵鬧隔絕在外。

“今日諸惡牢房斬首了一批人，小人要在牢房中整理罪檔，來遲了。”范無難抱拳就是抱歉了，低了低頭，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神情，被眼罩遮擋了左眼，讓人不知道他僅剩的右眼到底在看哪里。

“諸惡牢房的事不必在此說，影響了白大人的心情。”施紹興淡淡的說。

“無妨。”白春和說，“不過你畢竟是遲到了……”

偌大的酒桌上擺滿了菜肴，中間擺著一只用蔬果雕刻出的振翅鳳凰，栩栩如生，雖出自肆廚之手，卻有不下于皇宮御廚的手藝。

菜肴熱氣蒸騰，鳳凰于飛，好似一只孤鳳遨游云霧仙山。

酒桌之上，一片寂靜。

范無難起身來了，拿酒，斟酒，一飲而盡：“賠罪了，白大人，就算是落單的鳳凰都沒有遲來的道理，遲了……就該死。”

話說的真難聽啊，尤其是最后一句。

施紹興想開口，被白春和搶先了。

“范無難還是老樣子啊。”白春和笑了笑，“不過天下有才華的人，總是有些特立獨行的。”他環顧桌邊的人，“薄心和別幻等不及了吧，開席開席。”

施紹興按下桌邊的一個按鈕，酒桌上擺放菜肴的水晶盤旋轉起來，方便酒桌上的每個人能享用到每一道菜。

這個設計是出自于宇文愷，流傳出來是多虧宇文愷邀請他的好友赴宴，他的好友在獲得宇文愷同意后抄錄了一張圖紙，自此這個別出心裁的設計在大周域內各大酒肆都能看見。

傳言說這是宇文愷為了方便他的三個老婆吃飯能夾到菜，而不怪他偏心才孕育而出的發明。

“不必拘束。”白春和說著，給身旁的薄心與施紹興夾菜。

酒桌上的四個臣子與君王都動起筷子來了，像是尋常的筵席。

“薄心，別幻，你們二人從家鄉帶來的族人們，可習慣在皇宮中的生活？”白春和隨口提起，與一般聊天無二。

“他們都說大周皇宮的繁華見過一次，一生都不會忘。”名叫燕薄心的男人說，奇異的是他的頭上長著一對角。

他敬了杯酒，誠懇說道：“燕薄心從魔族而來，入朝廷為官，白大人是真心待我。”一飲而盡。

白春和擺手大笑，回敬一杯，然后他起身，給遠一些的別幻夾菜。他知道別幻不吃禽類，所以夾過去的是一塊紅燒肉。

別幻謝過，舉手抬足間有飛鳥般的輕盈，微笑著說：“她們也說大周皇宮的繁華是連妖族別驚闕也比不上的。”她想了想，咬了咬唇，有些妖嬈可愛，“妖族的姑娘讓我請求白大人一件事……”

“哦？什么事？”

“說是宮中的‘佳人秋’和洗浴用的玫瑰香皂到時想要帶一些回去。”別幻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姑娘們還小，不太懂禮儀，不懂要什么東西都要付錢，哪能白拿啊。可嘰嘰喳喳的……”她扶額，笑得無奈。

白春和見到別幻無奈的樣子，大聲笑起來。

“小事，這些都是小事。”他說，“這些天我見到妖族的女孩們也很是開心，一個個漂亮活潑的像是天空的孩子，到時候回家鄉了，要什么都跟老施說，什么都行。”

“還有魔族的俊才們，都是難得的天才，也有皇宮貴族的氣度，都是翩翩君子，屆時回鄉，統統有賞。”

“謝過陛下。”燕薄心和別幻抱拳。

“好，小事不談了，接下來說大事。”白春和臉上的笑意消失，變得堅硬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