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朋友的昱如發現,時間真不夠用,還沒上幾天課呢,就放暑假了,這個暑假,昱如本來計劃著跟于思遠出門玩玩,結果于思遠跑來告訴她,他父母不同意兩個人的交往,這個暑假正好他爸爸到北戴河療養,他們就全家一起去了,昱如想想真嘔得慌,他媽媽嫌棄她的理由竟是,她一定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女孩,不然象她這個歲數的大戶人家的女孩有幾個會燒飯炒菜的啊,更不論是煲湯了。于思遠也問過幾次她家里的情況,昱如也記著潘國慶信里面教她的話語,不隨便見人就告訴自己家里面的情況,因為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堂堂局長的女兒,穿得還不如一般工人家里的女孩,說了還白白受人嘲笑,那時候已經改革開放了,到處是倒賣服裝一夜暴富的傳說,有這樣一個段子,說是一件衣服掛牌兩百元,無人問津,老板一氣在后面加上了個零,一下子全搶光了,新富裕起來的人,穿著羅蒙西服,杉杉西服,那袖口上釘著的商標都是不剪的,就一截黑袖子上釘一個繡花標志,看,有錢,羅蒙的。看人有沒有身價都是看他穿的什么衣服,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昱如的同事說看昱如來應聘的那身行頭,五分鐘就可以報出她身上準確的價格,昱如心里想擱我上學那會你一定報不出,我全身都是家里制造,那時候的校草也看走眼,認為我是等待王子拯救的灰姑娘一個呢。于思遠跟父母去避暑了,昱如一個人無聊走在大街上,看街上的人車來車往,突然覺著自己原來也是被嫌棄的一個呢,沒認識于思遠之前不覺著,想著自己有房住,有衣穿,有學上,比起在鄕下的李珍要好多了,上次收到李珍的信,說她被父母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了,因為家里急等著錢給李珍的哥哥交彩禮錢,正好那老光棍來說親,家里面的人就同意了。當時看了信昱如還為李珍哭一把,哭完了自己還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的父母沒象李珍家里的那樣,但是這兩天于思遠有意無意地打聽她家里的情況,她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個不受人重視的主呢,于思遠的父母發現于思遠談朋友了,可她的父母呢,她因為晚上要和于思遠到舞廳跳舞,就對父母說晚上要遲一點回來,蘭媽媽只是唔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昱如約卞婷婷出來玩過一次,十點就回去了,可下次再約的時候,就約不到她了,她家父母不讓卞婷婷到舞廳那種公眾場合,昱如一次故意在家里面大聲說,我去舞廳了,爸爸只是看了她一眼,蘭媽媽裝著沒聽見,昱如想看他們暴跳如雷的樣子,注定要失望,有時候昱如真的懷疑自己是他們揀回來的,不然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在意自己的樣子的啊。
百無聊賴地回到家里,昱如無精打彩地說,我回來了,也沒期望得到回應,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一下子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弟弟放暑假不回來了,跟著導師去做社會實踐,昱如突然很恨自己上什么中專,談個什么戀愛,不然這時候應該和卞婷婷一樣正在啃著書本,復習著準備上高三,說不定死背背,以昱如弟弟的智商,做為同胞的姐姐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昱如突然很想讀書,找回自己失落的自信,步入社會有什么好的,都是一群以衣冠取人的家伙,心里又狠狠狠地把于思遠罵了個遍。想想自己為了有一件能上舞廳的衣服,要偷偷從菜錢里短多少次才聚到一件衣服的錢,就穿成那樣還被于思遠笑話太寒酸了。于思遠自己也沒錢,他用錢都要到父母跟前表明了要做什么事情,才能拿到錢,但是他就有種優越感,無形的在昱如面前,因為他父母給他買的衣服都是名牌,他也非名牌不穿,結果越發地給昱如很大的思想壓力,所以她現在能不跟于思遠出去,就盡量不出去,于思遠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家里反對跟她交往的事情,所以有點小女人脾氣,他哪里知道昱如是因為沒有衣服穿得出門,自己在家里暗自煩惱呢,不過于思遠的家里面反對她,她也是有點受傷的。
蘭媽媽走進房間說,昱如?想不想有個掙零花錢的方法?昱如一下子跳起來說,好啊。是什么。然后第二天昱如一身白圍裙地站在了一家西點咖啡廳的門口,微笑著對每一位進來的客人說,您好,歡迎光臨。西點廳是蘭媽媽的學生開的,服務生都是象昱如這樣的學生,由于在市里還是個新生事物,生意火得不得了,人人都趕著來嘗一嘗現煮咖啡的味道,糖是免費供應的,然后就見到有人不停地往里面加糖,還是一個勁地喊苦,嚷嚷著沒雀巢速溶咖啡好喝,但第二天又會在老位置上看到他,昱如每天沒事情的時候就看帥哥榮在那煮咖啡,然后一身的咖啡香回來,衣服也累得不想換了,要蘭媽媽三催四請的才到衛生間匆忙洗把澡,昱如覺著自己累但是很快樂,在咖啡店里能碰到各式各樣的人,有一個是電視臺的節目主持人,那時候當節目主持人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她們的衣服都有人專門供應給她們穿,無他,為著有一個名人效應吧,昱如有一件衣服就是這樣得來的,蘭媽媽聽說主持人也穿的,就給昱如也買了一件,昱如興沖沖地穿了去見于思遠,一路上碰到了三個跟她一樣的,那時候還沒有撞衫一詞,但是于思遠看到她的衣服,哈哈笑著說她這一穿不象十八象三十,氣得昱如只穿了一次就再也不想穿了,那個主持人,每次喝完咖啡都說要等人,然后再等等,人就不見了,大家都是見怪不怪了,也沒人想著去收她的咖啡錢,不過也有好處的,三不五時的,就有人扛攝像機和那個主持人一起來店里坐坐,那時候生意就特別火,昱如和同伴們私下里猜測,這主持人就是老板請來做活廣告的,也說不定呢。
每天咖啡廳打烊,昱如就充滿了期待,因為那時候常常有做蛋糕西點切下的邊角料,這些是可以帶回家去的,昱如喜歡早晨不吃自己燒好的早飯,就吃點蛋糕邊配上一杯牛奶,感覺自己也活得很滋潤,那蛋糕做得是真的香,別家賣的是兩邊有金黃色的皮的,只有咖啡廳里的蛋糕那金黃色的皮是不拿上客人桌子的,所以都便宜了昱如了,要知道同樣是蛋糕,咖啡店里的就是比外面賣的香,很多年以后,昱如自己用烤箱做蛋糕的時候才知道,那是因為咖啡廳里的蛋糕面團里面,放得雞蛋足,還有油啊糖的料也足,外面的店家是舍不得放那么多的雞蛋的,下那么大的成本的。所以那家一度生意很紅火的咖啡廳,在第二年昱如畢業的那個暑假也就沒有再開下去。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昱如知道無商不奸的道理。
昱如在那家店里還認識一個同伴,她比昱如小兩歲,但是也是高二了,昱如心想要不是連著留級,這會的她應該參加工作了,要不也是坐在大學的課堂里面了。她倆有同學來吃西點的時候,在她們所點的東西里面,還會額外端出點什么來,總是你端給我的同學。我端給你的同學,有時候是一杯橙汁,有時候是一杯咖啡,只看當時是收到的什么小票,也就是交到廚房里去,廚房忘記收回的小票,兩個人聚在手里,有機會就通知同學來白喝一頓,昱如剛開始有點怕,后來還是有點怕,所以她這個方法只用過一次就不敢再用了,那個喝的同學是她的同桌王娟,她是來看下咖啡廳的熱鬧的,順便看一下那個偶像主持人,不過她運氣不好,等了好久沒見著人,免費續杯的咖啡也喝得不好意思了,然后她前腳離開,后腳那個主持人就來了。為這個運氣,昱如笑話她了好久。昱如最愛喝咖啡廳里那個叫沙達的飲料,配方看過了也不稀奇,就是白雪冰磚加芬達汽水,但是味道是真的好,每次她干活累了的時候,就會到廚房,廚房里的吳伯會給她做上一點喝一下,然后昱如又重新充滿了干勁。廚房里的冰激凌機聽說是專門從廣州進回來的,所以做的冰就是比市面上的冷飲好吃,那時候市面上有個叫花臉的冰激凌,吃了一嘴的面粉味,所以吃了咖啡廳里的冷飲之后,她買冷飲都只買上海產的牌子的了,沒有別的原因,奶味濃是硬道理啊。不過市場上還是以市里面自己產的冷飲為主,所以那些想改個口味的,都到昱如所在的咖啡廳里面來了。
有了工作的假期,每天都累得充實,昱如已經好久沒有于思遠的消息了,她快忘記了有這號人的存在,直到這天,昱如至今記著是她一生中最黑色的日子,因為她身上來了,特別疼,蘭媽媽又不在家,她本來是想到咖啡廳請假的,剛一進門,她同伴興奮地走上來,沖她擠著眼睛說:快看那桌有對帥哥美女,于是她看到了,應該在北戴河的于思遠和一個女孩正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分吃著桌上的蛋糕,昱如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止都止不住,她想邁開步子走到他們面前,卻怎么也走不動步子,她轉身離開了咖啡廳,外面一下子好安靜,什么聲音都沒有了,她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癱在了床上,心里一個聲音不停地對自己說完了,你徹底被人嫌棄了。昱如只想著快點逃到哪個地方去,來個徹底沒看到,當著什么也沒有發生多好。于思遠第二天,帶了好多禮物來看她,他還不知道昱如看到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的事情,他沒事人一樣說著北戴河的風景,拿他拍的照片給昱如看,昱如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她哭著說,我們分手吧,謝謝你陪了我三個多月的時光,于思遠笑笑說好吧,正好我家里面也不同意我找你做女朋友,那么我們就結束吧,然后轉身出了昱如的家門,昱如哭得越發的傷心,她想起了兩人第一次到舞廳約會,她學別人把香水灑在棉球上,放在內衣里面,結果被于思遠摸啊摸得就摸了出來,她想著反正以后是要一起結婚的了,也就沒有拒絕于思遠對自己的身體的無盡探索,誰知道,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他卻連拒絕挽留的話都沒有一句,昱如對這個世界真是失望透了,只想著等咖啡廳的工資結了,自己也到哪里去走走看看,待在這個市里真是太憋屈了。月底結工資了,兩個月一共是捌佰貳拾,錢在手里還沒焐熱,蘭媽媽就拿了過去,說先幫她存起來,留著以后用,昱如的旅游夢一下子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