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手中拿著一本折子,已經有半柱香的時間了,還是停留在第一頁,再也沒有翻動過,他的思緒早已經不在這里,不知道飛向了什么地方。
沈心怡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劉鈺,侍奉著,不發出一絲聲響,沒有打擾過他。
又過了半晌,劉鈺忽然把手中的折子扔在了桌子上,心煩意亂的站起身。只見他走到窗子前,看著外面鮮綠欲滴的枝丫,一陣風吹過,樹枝隨風而晃動,鳥兒歡快的唱著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那邊是桃林吧,再過不久就會有一副桃花盛開的美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劉鈺看了半晌的風景,終于出言問道:“怡兒,你,你可曾聽說過……”剛說了半句就止住了話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心怡上前將搭在一旁的金絲披風拿起,輕輕地為劉鈺披上,溫柔的道:“春寒料峭,皇上可要注意身體呀。”
劉鈺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沒有在答話,只是繼續看著窗外,思緒似乎又回到了剛剛登基的時候,那時候也是有人懷疑他的身世……
沈心怡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那個謠言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里,此時的劉鈺一定在為那個謠言而煩惱吧。
早些時候她就吩咐小桂子暗地里面把謠言傳出去,倒是沒有要求他必須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反正她也沒有那樣的勢力,而且這樣做也太危險了。只要把謠言傳到西福宮或是趙大福那里就足夠了,夏如雪是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夏家的勢力足夠和王家平分秋色,一定會然謠言傳到劉鈺的耳朵里面。
想象力是人類所具有的最獨特的特質,皇宮里面的人更是如此,這樣的謠言在劉鈺繼位之初已經出現過,但是很快就被太后和他用雷霆手段給鎮壓下去了,如今謠言又一次的死灰復燃,而且這一次更是比上一次更加的有板有眼,讓人禁不住產生聯想。
如今看到劉鈺的反應,只怕他的心里頭有些許疑慮了。
沈心怡笑了笑,溫柔地問道:“皇上,您是有什么煩心事嗎?怎么這樣愁容滿面的?肯定又是朝堂上的那班老臣給皇上添麻煩了?”
劉鈺搖了搖頭,說道:“怡兒,你可曾聽過宮里頭近日來流傳的一個謠言?”
沈心怡笑著回答:“臣妾確實聽過。”
劉鈺愣住了,他原本以為,沈心怡一定會說她沒有聽說過,畢竟這樣的宮闈秘事,誰都不會傻到把它攬到自己的身上,明哲保身才是常理呀。
“皇上是說這一次關于皇上身世的謠言吧?”沈心怡坦然的笑道:“宮里面的人閑來無事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捕風捉影,編造各種無中生有的流言蜚語,當年皇上剛剛繼位的時候不也出現過這樣的傳言嗎?如今只不過是死灰復燃而已,皇上您是真命天子,難道還會怕區區謠言嗎,其實您不必為此而憂心的。”
“朕不是害怕,也不是憂心……”劉鈺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么把心里面的話說出口,作為一個帝王,他不應該這么的多疑,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面總是忍不住的在想那個謠言。
“那……皇上是不是在擔心無風不起浪?”沈心怡試探的問道。
劉鈺的心事被自己寵愛之人給說中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半晌,才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在朕剛剛繼位的時候,也已經聽到過這樣的謠言了……”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沈心怡心里頭立刻明白了,只怕是劉鈺早已經起了疑心,可是他得以順利的繼承皇位,就是因為他是太后嫡子的原因,又怎么會讓這種謠言動搖他皇位的正統性,所以謠言一傳開,他就立刻采取血腥的手段,大肆的鎮壓。
如今卻是情勢不同了,劉鈺這幾年已經逐漸地坐穩了皇位,王家的勢力也不像以前那樣帶給他幫助,反而慢慢的對他成為巨大的阻礙了。只怕不僅僅是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謠言死灰復燃,而是劉鈺的心里面一直存著疑惑,而這一次的謠言不像上次那樣,甚至已經言之鑿鑿的說出劉鈺的生母是一個原本住在紫煙宮里的妃嬪,生下孩子之后沒有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皇上既然不放心,為何不下旨徹查呢?”沈心怡滿臉疑惑的問道。
“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呀,”劉鈺嘆了一口氣道:“王家的勢力根深蒂固,盤根錯節,怡兒你是不知道有多少臣子是王家的門生舊故,又有多少人和他們王家結成了姻親。朕如果真的下一個這樣的旨意,只怕朝堂上的大臣又要議論紛紛,吵得不安寧呀,而且……”
如今的王翦領兵在外,軍心是最重要的,可千萬不能動搖人心呀,沈心怡一下子就想到了劉鈺的顧慮。
“既然如此,那何不派人暗中調查?”沈心怡建議道。
“這樣也很難呀,”劉鈺搖搖頭,“已經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當年的宮人也早已不再宮中了,尤其是服侍**的嬤嬤們,竟然沒有一個是當年的舊人,如今還能去哪里找呢?”
沈心怡心中暗暗驚奇,看來劉鈺在當年謠言初起的時候就已經派人暗中調查過了,這樣的舉動是何其的草率,也不知道王家有沒有察覺,萬一要是被王家知道了,那可就……
“當年的舊人嗎?”沈心怡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忽然興高采烈地道:“宮中不是還有諸位太妃嗎?”
“宮中這些太妃最早的也是承德十一年的才入得宮。”劉鈺搖搖頭:“只怕是她們也不知道,不過,……”他細細思索著,這樣的方法也應該行的通,如果自己的生母真的不是太后的話,那必然是宮中的某一位妃子,當年貼身服侍父皇的這些妃子說不定真的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如今的**里面,除了太后,太妃之中地位最高的就屬儀玉太妃了。她平日里為人心地善良,也好像沒有得罪過別人。不如就派人暗中悄悄的詢問一下太妃的意思。”沈心怡建議道。
劉鈺低頭沉思著。
看出他的猶豫不決,沈心怡知道凡事點到為止即可,說道:“其實這些事情不妨以后再說為好,依臣妾之見,皇上這些年來和太后她老人家母子連心,情意綿綿。皇上待王家那可是恩寵備至,天下人俱看在眼里。如今傳出這樣污蔑太后的謠言來,傷了皇上和太后之間的母子情份,皇上此時千萬不可輕舉妄動,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里面,還不知道他們又會說出怎樣難聽的話來。太后她老人家身體不好,要是這些話又使得太后勞心勞神,只怕會加重母后的病情,況且,王家和太后只怕也會有些想法?”
“嗯,”劉鈺點點頭,神色有些陰霾得道:“如今,朕只能靜觀其變了。”他轉頭看向窗外的景色,天色怎么這么快就黯淡下來了,又要下雨了。
沈心怡莞爾一笑,呵呵,被強制壓抑下去的煩惱,就像一顆種子一樣已經在劉鈺的心里面生根發芽,慢慢地長大,等到爆發的那一天,會產生多么大的能量,真是期待啊,呵呵。
沒有過久,劉鈺就下了強硬的旨意,嚴加懲處那些膽敢傳播謠言的人,很快,這一場流言蜚語就慢慢平息了。但是表面上平息了的東西,實際上在人的心里面產生了多么大的波瀾,只能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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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說儀玉太妃病了?”沈心怡問道。
“是呀。”小桂子回答道,剛剛沈心怡派他前去慈寧宮那里打探情況:“奴才剛剛去了那里,看見一些小太監在那邊走來走去,還不允許別人靠近,十分的可疑,奴才不敢靠近,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錢,收買了一個守門的小太監,問了問,好像說是得了時疫,如今啊,就幾位診治的太醫能夠進到里頭去,旁的人誰也進不去的,好像還有傳聞說是,過些日子要是沒有什么起色,就讓儀玉太妃出宮養病去。”
出宮養病?沈心怡沉思起來,看來太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這也難怪,如今知道宮里頭二十年前舊事的就那么幾個人而已,而且壽宴那天儀玉太妃很明顯的出言維護自己,看在別人的眼里面,實在是太可疑了。
太后的這一招果然十分的“高明”,只怕等到出宮養病,沒幾日,儀玉太妃就會“病逝”了吧。
不行,儀玉太妃幫了自己,絕對不能就讓她這么被太后給悄無聲息地殺害了,一定要找個機會在劉鈺的面前說上一說,千萬不能讓儀玉太妃出宮養病,王家,你們好狠呀,沈心怡把手里面的花都揉爛了,鮮紅的花汁灑在了衣服上,就好像點點紅梅盛開在雪中,可是她眼里面爆發出來的恨意,卻讓剛剛進來奉茶的春花心驚膽戰。
深夜,甘露殿中,一番旖旎繾綣過后,劉鈺已經沉沉的睡去了,沈心怡靠在劉鈺的懷里面,伸出手,溫柔撫摸著劉鈺的五官,在她見過的男子中,劉鈺是長得最帥氣的一個,說他是當世的“潘安”也不為過,只是被當做良人的他卻是個多情種子,他會不會真的寵愛自己一生呢……啊,沈心怡仿佛觸電般的縮回手,怎么會有這般的想法,還是想想明天該如何開口吧,讓劉鈺去探望一下生病的儀玉太妃,最關鍵的是不能讓他起疑心。想著想著,她也困了,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忽然被外面的一陣喧鬧聲給驚醒了。
沈心怡的睡意全無,坐起身來,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就聽到了趙大福特有的腳步聲,門上隨即也傳來輕輕地“砰砰”聲,趙大福也輕輕地在門外喊著:“皇上,皇上……”
劉鈺近來國事繁忙,又是一場淋漓盡致的情事,似乎讓他耗盡了精力,睡得十分的香甜。沈心怡低聲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外面怎么這么吵鬧?”
“娘娘,”趙大福壓低尖細的嗓音道:“宮里頭走水了,大家都趕著救火呢。”
“什么?哪里走水了?”沈心怡問道。
“是西邊慈寧宮那里。”趙大福回稟道:“內務府的人已經趕過去救火了,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座宮殿,好像是安德齋那一塊吧。”
慈寧宮?安德齋?
沈心怡著急如火,一把掀開帷幔,說道:“什么,你再說一遍?”
劉鈺一下子就被驚醒了,睜開眼睛,還帶著困意問道:“怎么了,怡兒?”
沈心怡還沒有說話,就聽見外面趙大福說道:“皇上,是安德齋走水了。”
劉鈺此時還沒有睡醒,有些昏昏沉沉的,顯然根本就沒有想起來安德齋是什么地方,沈心怡一看他那個迷糊的樣子,立刻道:“皇上,安德齋可是在慈寧宮里頭呀,這萬一要是火勢兇猛,燒到慈寧宮……”
劉鈺一下子睡意全無,連忙起身,值夜的宮人立刻拿過衣服披風,沈心怡服侍劉鈺穿上,又趕忙穿好自己的衣服,頭發都沒有仔細的梳,就急匆匆的出門了。來到回廊下,一眼望去,半邊天都燒紅了,怎么火勢會這么的大,好嚇人。
“火勢怎么大?”沈心怡震驚的問道:“儀……太后和諸位太妃都怎么樣了?”
大家都看著熊熊的火焰,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問題。
外面機靈的宮人已經備好了車輦,此時的沈心怡也不顧什么禮節了,和劉鈺一起坐上車輦就向慈寧宮去了。
快到了慈寧宮,就看見一路上,不少內監雜役都提著水桶火急火燎的向前跑去。
到了近處,火焰氣勢洶涌,熱浪翻滾,人都不敢往前去。劉鈺停下車輦,下車來,趙大福立馬上去扶著他。
“太后怎么樣了?”劉鈺問道。
附近的小太監看見劉鈺的御輦,連忙跑過來回稟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切安好,就是受了驚嚇,剛燒起來的時候就移出宮外了,如今就在長春宮那里歇著。”
聽到太后安然無恙,劉鈺松了一口氣,問道:“那火勢如何?”
“皇上放心,如今火勢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前幾日下了一場雨,地上還有幾分濕氣,再加上慈寧宮東頭有一方水池子,所以火勢并沒有蔓延開來,真是萬幸呀。”太監一邊回答,一邊領著劉鈺向太后所在的方向走去,沈心怡跟在后面。
眾人走到長春宮,連宮門都還沒有進去,就看見太后正顫巍巍的站在一顆大樹下被一群宮女太監團團圍住。
“皇上你怎么過來了?這火勢如此的兇猛,萬一要是傷了龍體可怎生是好?”太后看見劉鈺過來,面色大變,聲音也有些不穩得道。
沈心怡在劉鈺的身后靜靜地看著太后的神色,那雙眼睛里面閃過的慌亂,沒有逃出她的眼睛。如果僅僅是因為火災而受到的驚嚇,斷斷不會這樣的,那一定是她做賊心虛,因為燒起來的僅僅是安德齋,恰好是儀玉太妃所住的地方,一看見劉鈺過來了,心里面發慌,才會變了神色,又眼神閃爍。
“母后有了危險,做兒子的怎能不來侍奉?”劉鈺上前揮退一邊的侍女,扶助太后道。
“哀家都是一把老骨頭,身邊奴才一大堆,哪來的危險呀,倒是皇上才應該好好留意身邊的危險呀。”太后別有深意的說道。
“兒臣明白。”劉鈺隨口應道:“母后受驚了,還是同兒臣一起進殿里面休息一下吧。”說著就要扶著太后向殿門走去。
“等等,哀家看這里也不是個安穩的所在,還是去皇后的鳳藻宮那里吧。安全一些。”太后出言阻止道。
“那就找母后的意思辦,擺駕去鳳藻宮。”劉鈺從容的應對道。周圍的侍從立刻服侍著他們向車輦走去。
沈心怡想要跟上,剛剛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眼看周圍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向慈寧宮走去。越是到跟前,越是心驚膽戰,火勢怎么愈來愈大,就好像要把整個皇宮給吞沒一般,好嚇人,她一把拉住一個正提著水桶匆匆跑過來的小太監,問道:“火勢控制住了嗎?儀玉太妃怎么樣了?”
那個小太監被人扯住正要破口大罵,轉頭一看是榮寵不斷地沈心怡,當即換了臉色,正色道:“回主子的話,最初走水的只是儀玉太妃她老人家的安德齋,里面情形如何,奴才也不甚清楚,畢竟火勢太過兇猛,沒有人敢靠近呀。”
沈心怡的心里頭一沉,這時候遠遠地就聽見曹建德的聲音傳過來,“快點呀,手腳都快點呀!要是火勢蔓延到主殿去,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呀,還不快點。”
一群小太監立馬慌了神,想沒頭的蒼蠅一樣,被他指揮著拿著水亂潑,火勢還是沒有降下來。
沈心怡走過去道:“曹總管。”
乍一聽到有人叫他,曹建德嚇了一大跳,轉頭看是沈心怡,不僅驚訝的問道:“啊,我的好主子呀,您怎么上這來了,這水火無情,萬一要是傷到您皇上還不得砍了老奴的腦袋呀。”
“我問你,如今火勢如何?儀玉太妃出來沒有?”沈心怡哪里有時間和他說客套話,急忙問出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哪里還能夠救得出人呀?如今這安德齋只怕都燒透了,儀玉太妃她老人家只怕是……唉,真是水火無情呀。”曹建德哭喪著臉說道:“奴才如今正忙著領人救火,祈禱蒼天保佑,可千萬不要讓這火給燒到正殿去,要是太后她老人家受到了驚嚇,傷了貴體,老奴我就是有九個腦袋那也不夠砍呀。”
沈心怡沒有興趣聽他的抱怨,轉身就走了。
曹建德卻還在后面嘀嘀咕咕道:“這才下了雨,按理說不應該起這么大的火呀,還真是稀奇呀,到底是怎么燒起來的,還這么的兇猛。”
到底是如何燒起來的?是誰放火的?是不是太后狗急跳墻,想要殺人滅口。沈心怡不由的有些心神恍惚,雖然跟儀玉太妃接觸的不多,可是她對自己十分的和藹可親,就好像是長輩對晚輩那樣呵護著,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沈心怡快步回了紫微宮。在床上坐了快一個半時辰,天色慢慢的亮了,正在她神游天外的時候,小桂子掀開簾子進來了,“主子……”
“怎么樣了?”沈心怡連忙發問。
“火勢剛剛才被撲滅,已經打聽到了,儀玉太妃已經故去了。”小桂子說道:“尸首,是在屋里面找到的。”
沈心怡腦袋發暈,臉色發白,那么大的火,肯定是活不下來的,可是現在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心里難過得不行,坐都快坐不住了。
“主子,”小桂子看著沈心怡的臉色又小聲道:“還有一個了不得傳言呢。”
“什么?”沈心怡還沒有緩過神來,意興闌珊的隨口道。
“就是……”小桂子看看四周,神色有些緊張的說道:“剛剛奴才去打聽消息的時候竟然聽到有小太監說,火勢剛剛起來的時候,當時屋里面就傳出了儀玉太妃的喊叫聲,一邊大喊著謠言不是她傳出來的,一邊大罵太后是殺她家人的兇手,想要殺人滅口什么的。當時那里侍奉的人應該都聽見了。好多人都以為是儀玉太妃病糊涂,發瘋了,嚇得不輕呢。”
“什么……”聽了小桂子的話,沈心怡的臉色大變,問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聽見了這些話?如今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這個,聽說儀玉太妃喊得無比的凄厲,估計附近的人都聽到了呢。”小桂子說道:“如今火已經滅了,那些人還都呆在安德齋的附近,只是曹總管奉了皇后的命令,說是要徹查縱火的犯人,周圍的那些人都被扣了下來。”
“都聽見了?”沈心怡心里有著疑惑,那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太后動手,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破綻呢。尤其是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太后是把劉鈺養大的,必然熟悉他的秉性,再說了太后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出手不凡,定不會讓人找出蛛絲馬跡來,那么說來,就不會是太后了。
不是太后?又會是誰呢?
忽然想到了那天夜里的儀玉太妃,那帶著一份決然、一份凄涼無比、落寞寂寥的表情。
是的,那時候,只怕她已經明白了,自己活不長。
對了,一定是那樣的。
尤其是在太后以養病的名義將她軟禁之后,她更加明白,等自己離開了這座宮殿的時候,那就是自己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所以她才會下定決心,點燃自己的宮室,讓所有眼線和看守都因為懼怕引火燒身而紛紛逃離,趁這個空隙,把自己壓抑了一生的話語都喊了出來。
她最后的遺言,用盡一生的力氣,不再懼怕,不再彷徨,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給王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只是盡情的發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起太后那時候慌亂的表情,那不是做賊心虛的表現,而是因為聽到了儀玉太妃的最后那聲嘶力竭的吶喊聲吧。
沈心怡笑了,笑容里面滿是凄涼,心中泛出陣陣苦澀,想起小桂子曾經說過的儀玉太妃的故事,一向與世無爭,溫柔體貼的她,在宮中被計謀算計,她的孩子,她的家人,她的春春歲月,她的大好年華……
這樣的深仇大恨,讓她苦心經營,謀劃的復寵,并且每天恭恭敬敬的服侍自己的仇人,可是在她的計劃還沒有展開的時候,先帝就辭世了。萬般諷刺的事情也發生在她的身上,因為對太后的討好、恭敬,在殘酷的斗爭中活了下來,被尊為太妃,這不失為一個奇跡。可是每天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強顏歡笑,近在咫尺卻不能手刃仇人,仇恨的種子壓得她早生華發……
寂寂深宮,有多少青絲變白發,又有多少紅顏變衰敗,每一次的榮升,都會換來多少的算計,籠中鳥啊,永遠得不到自由,唯有死去,才會獲得自由吧。
難道我也會是這樣老死宮廷嗎,不會的,我不會的……
既然儀玉太妃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為她鋪就了道路,她當然要不辜負她的期望,好好地走下去,讓那些可恨的人都一一消失,看著自己榮華富貴,看著自己努力登上至尊的位子,為家人,也為儀玉太妃報仇。
“立刻替我梳妝。”沈心怡抬頭看向春花,“我要去見皇上。”
春花看著沈心怡,晨光之下,沈心怡的臉上現出決然而又凄美的表情,就好像鳳凰涅槃一樣,美極了,妖嬈嫵媚中透出自信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劉鈺下了早朝,步入乾清宮,沈心怡已經在那里等著他了。
沈心怡含笑上前體貼的為他換下朝服,換上九龍便服。
“怡兒今日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昨晚的火災沒有嚇到你吧?”
“臣妾沒有事,”沈心怡笑道:“就是擔心皇上萬一要是傷到了怎么辦,睡不安穩,所以一大早就過來了。”
“朕能有什么事情,那些奴才還是有點用處的。”
“那太后她老人家身體怎么樣?”沈心怡問道。
“太后的身體還好,就是精神有些不穩,昨兒陪太后說了會子話,正是就到早朝時間了,就直接上朝去了。”
“這樣甚好,昨天的那場火還真是嚇人呀,臣妾看的是心驚肉跳呀。”沈心怡撫撫胸口,心有余悸得道,臉色都有些微微發白。
“是呀,水火無情,昨天確實是驚險萬分。”
兩人正說著,趙大福走了進來,手中捧著卷冊,進來磕頭稟報道:“皇上,內務府將這次的火災情況調查了一遍。”
“哦,怎么說的?”劉鈺隨口說道。
“這個,原因不是很清楚,尚在調查中,只是把損失計算了出來。”趙大福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卷冊呈上來。
劉鈺沒有伸手去接,反而高聲問道:“原因不明?都是怎么當差的?這樣危險的事情宮里頭豈能輕視,這一次燒的是安德齋,萬幸沒有燒到正殿,沒有傷到太后。若是有第二次,第三次,說不定什么時候把朕的乾清宮也一并燒光了,是不是才會心滿意足呀。”
趙大福低著頭,不敢回話,直冒冷汗。沈心怡將他手中的卷冊接過來,走到劉鈺身前溫柔的勸他道:“皇上不要生氣呀,如今哪里都燒成一片灰燼了,內務府的人就是想要調查也無從下手呀,此事急不得。”
劉鈺聽了之后點點頭。
沈心怡又轉頭看向趙大福問道:“宮里頭可還有其他太妃遭遇不幸?”
“回梅主子的話,只有儀玉太妃她老人家不幸罹難了,除此之外,沒有人傷著,只是受了驚嚇而已。”趙大福回稟道。
“儀玉太妃?”劉鈺的聲音里面露出些許疑惑來,轉頭看向沈心怡,他還記得沈心怡上一次說過這位儀玉太妃是**里頭除了太后地位最高一位太妃,素來心地和善,頗有人緣。再想起這一次莫名其妙的火災,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沈心怡察言觀色,當即說道:“火災這樣危險的事情也不能不查,聽說皇后娘娘,一早就把安德齋伺候的一干人等都押了起來,等待調查,皇上,事不宜遲,這樣危險的事情,可不能再有第二次呀。”
“也是,”劉鈺點點頭道:“就讓刑部著手調查吧。”
劉鈺竟然要動用刑部的力量!沈心怡心里面極為震驚,看來劉鈺真的是起了疑心,可是王家的人說不準就連刑部也有,可千萬不能讓刑部的人插手,沈心怡立馬笑道:“皇上,有幾句話臣妾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來聽聽,怡兒的見解向來是有道理的。”劉鈺心不在焉的說道。
“皇上讓刑部的人來接手此事只怕是有些不妥啊。慈寧宮地處**深處,刑部的官員都是男子,來往多有不便,而且聽說掌刑訊的人大都戾氣過重,萬一驚擾了諸位太妃……臣妾還聽說有好幾位太妃由于昨夜受了不少驚嚇,都病倒了,要是再受驚嚇只怕會雪上加霜呀。”眼見劉鈺的心有幾分動搖,沈心怡又連忙道:“依臣妾之見,不如暫時就讓內務府來調查此事,只是還缺一個主事的,不如就派一位宮妃前去那里主事如何。”
劉鈺思量了片刻,計較著其中的得與失,說道:“也是,外府的男子出入宮闈禁地畢竟是多有不便,就按怡兒的意思來辦吧。”
“如今太后她老人家受了驚嚇,只怕病情會加重,皇后娘娘要照顧太后只怕分身乏術,好在貴妃娘娘素來行事公正嚴明,不如就讓夏貴妃來處理此事吧。”
聽到夏貴妃的名號,趙大福忍不住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沈心怡,又悄悄的低下頭去。
“嗯,”劉鈺點點頭道:“就這樣好了,只是此時還需盡快查明,趙大福,你速去夏貴妃那里傳旨,讓她到乾清宮來。”
趙大福連忙低頭稱是,小步的跑了出去。
劉鈺翻開卷冊,看著冊子上列出的一連串數字,不由得一陣頭疼。
這一場大火,從安德齋開始,向外一直蔓延出去燒了三四座宮室,中心地點安德齋已經化為灰燼,其余三處宮室都也燒毀了大半,不能再住人了。還有更多的地方煙熏火燎,黑焦一片。
“唉,竟然燒成這樣了,正好前些日子交代工部要整修宮殿了,如今就將慈寧宮也一并修葺吧。”劉鈺扔下手中的卷冊,心煩意亂的揉揉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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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貴妃以雷霆的手段迅速的查處了這一起火災的原因,沒有多久就有了結果。
夏貴妃正式上折子說明原因,是因為儀玉太妃宮里面的宮女不小心打翻了燭臺,燒起了帷幔,才引發了一場大火災。因為肇事者在大火中也死去了,所以劉鈺就下旨訓斥了一番宮人以后千萬要小心行事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在調查之后,夏貴妃親自在乾清宮和劉鈺商談了一個時辰,說了些什么,沒有人知道。
劉鈺在事后也專門下旨撫慰太后和受到驚嚇的太妃,并讓人以皇貴妃的禮儀厚葬了喪生的儀玉太妃。而那一晚,侍奉的宮女、太監,甚至前去救火的好些太監,都被劉鈺以侍奉不周或是救火不力等罪名,處死的處死,進了苦役司的進了苦役司,并且下令如果有人在提起那晚的事,就將其杖殺。
每天貼身服侍劉鈺的沈心怡從劉鈺這些天的反常行為中可以看出,劉鈺對王家是越來越不滿,而且還充滿了疑慮。只是王翦如今領兵在外,后方只能全力支持,不能再有動搖軍心的事發生。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火,就這樣詭異的消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