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華伸出手掀開簾子進了侍衛們平時歇息的小屋,就看見趙云猛地把手上的東西塞進了袖子里。夏建華怔了一下,就在這眨眼間的功夫,好像是一封信箋的樣子。
“在做什么呢?呀,難不成你收到了小宮女寫來的情信,正準備偷偷約會去。”夏建華打趣道。
“你胡說什么呢?哪有那樣的事?”趙云的臉一下子就紅的和西紅柿可以相媲美。
夏建華禁不住起了疑心,剛才的事情不過是他隨口一說,開玩笑的話語,好友的性情他是最了解的,在這個話題上一向是不忌諱的,怎么今日會這個樣子呢。
“剛才你到底在做……”他問道。
趙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出去巡邏了?!闭f著提著劍就像外面走去。
“等一下?!毕慕ㄈA拽住自己的好友,問道:“趙云,你沒事吧?”想到剛才趙云藏東西的動作,他覺得有說不出的可疑之處,如今宮里頭疑云四起,勾心斗角,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一片祥和,實際上卻是暗流涌動,他們不過都是小小的侍衛而已,千萬不能夠卷入這些事情中,要不然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趙云強顏笑道,掙開了夏建華的手,決絕的走了出去。
夏建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這些日子以來好友明顯的消沉了不少,先是因為梅苑刺客事件丟失了御林軍副統領的職位,再接著母親病重,又被袁家逼迫著退了婚事,聽說趙夫人已經氣得又重病在床。可是偏偏御林軍統領又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在宮里面當值,即使在避免,也會見到,雖然趙云在侍衛中人緣極好,很多人都在為他鳴不平,可是在袁朗的刻意打壓下,趙云分配到的職位越來越低,使得他越來越沉默寡言,平日總是一個人發呆。
夏建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他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樣勸自己的好友。
如今趙云的未婚妻又進了宮,就如傳聞中那樣傾國傾城,現在又被封為菀嬪,盛寵那是指日可待,可千萬不要心存非分之想呀。
春風送暖,如今宮中各處的景致都煥然一新,欣欣向榮,香氣裊裊,百般爭艷。伴著各處噴泉湖泊、假山,就像仙境一般。
垂柳吐露出新芽,在風中搖擺,很有一番“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的感覺,走在其中,就好像母親的手撫在臉頰上,十分的愜意舒服。
一陣春風吹過,柳絮飛上天空,趙云看著眼前的美景,心里面卻是十分的煩躁不安,望著飄渺湖水天一色的勝景,遠遠的就看見對面的亭臺樓閣,那就是新近整修過的錦繡宮,原本就精致絕倫的宮殿在一番裝修之后更加的流光溢彩,富麗堂皇,即使是遠遠地看去,都能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祥和富貴氣息。
呵呵,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呀?他低下頭看著水里面自己的倒影。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而已,地位低下,又何必生出這么些非分之想呢。
對于袁芊芊,他的記憶僅僅停留在小時候去袁家拜訪的時候,在那兒和她玩耍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從那之后,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就連她的長相現在都已經模糊不清了。也許在自己的心中,潛意識當中早已經習慣了有一個未婚妻,和她有什么感情嗎,好像沒有,只有這些日子受到的屈辱。
還記得那一天,袁家找了過來,說話十分的客氣,進退有禮,但是其中的意思就是傻子也會明白的,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而已,沒有什么功名在身,連副統領的位子都保不住了,還能做什么,他們家的小姐現在長得越來越國色天香,就連定國夫人都夸他們家小姐長得好,那是應該去侍奉貴人的,你一個小小的侍衛就不應該懶蛤蟆想吃天鵝肉,看在兩家多年交情的份上,還請多多見諒,一邊說著,一邊奉上長長的禮單和當初定親時的聘禮。
自己被女方嫌棄了,趙云心里頭也是十分的氣憤,但是也沒有拖延,立刻就在退婚的文書上簽了名。自己的母親呢,病還沒有好全,又被氣得病倒了。
那天晚宴上他看到了成年之后的袁芊芊,怎么也不眼前的女子和小時候遇到的小女孩拉不到一起,對于他來說,眼前這個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可是那一抹碧綠的身影還是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底,緊緊地抓住她的心弦,她穿綠色還真是好看呀,就像這初春的新綠,笑起來嬌媚可人,舞姿翩翩然如九天仙女下凡塵,她笑起來可真是甜的直透人心呀,可是那些笑,那飄飄若仙的舞姿都是給那個高高在上最尊貴之人的,是為了那一抹金色的身影,以博得他的寵愛。
可是如今這樣的一封信讓他亂了心神,搞不清楚袁芊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夜子時前去飄渺湖畔的梅苑相見,有要事相求。
趙云心煩意亂的在那里來回徘徊,手中那封散發著淡淡清香的信箋被他都快捏爛了,還是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去。
梅苑正好是他晚上巡邏的時候要負責的園子,地處御花園的深處,此時景致不是很好,宮中現在很少有人去,夜晚更是人跡罕見。
華燈初上,夜晚的宮廷看上去更加富麗堂皇,清冷的月光灑在皇宮里面,處處顯得妖嬈,迷離了眼睛。
袁芊芊斜靠在軟榻上,凝視著桌上的白玉花瓶中的桃花,忽然起身道:“紅菱,為我梳妝打扮一番,我要去西福宮拜訪夏貴妃?!?/p>
紅菱看看天色疑惑道:“娘娘,這個時候,您看……”
“你還記得那封莫名其妙的信嗎?”袁芊芊明媚的笑道:“我料定那個趙云不會有如此的膽子敢私約宮妃出來,這一次多半是夏貴妃做的手腳了?!?/p>
“上一次我在她的宮里面算計梅婕妤,讓她平白無故受了責罰和委屈,以她的性子必定會報復于我,如今便是要借著這樣的手段來陷害我。而且除了她,還會有誰有這樣的勢力,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信送到我的臥室里。”
“那娘娘為何要在今夜去拜望夏貴妃呢?”紅菱不解道。
“呵呵,這信既然送來了,夏貴妃必定在趙云那里也設了局,我若是還呆在宮里頭,說不定還會落人口實,反倒不如去夏貴妃那里拜訪,讓尊貴無比的夏貴妃來證明我的清白,”袁芊芊笑了起來,“以后大家的日子可還長著呢,怎么能不好好走動,免得姐妹之間生疏了?”
趙云穿過梧桐和垂柳點綴成的樹蔭,鼻端繞著的是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走進梅苑的最深處,看著那里的亭子,荒涼不少。
因為長久沒有宮妃的到來,石桌和石凳上都積了一層淡淡的灰,就好像現在趙云的心情一般被濃霧籠罩著,一片陰霾中又透著迷茫,他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到這里來,理智提醒著他,不能到這里來,可是腳步卻還是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這里,時間就好像流水一樣慢慢滑過,夜色也越來越深,就好像黑暗中的猛獸要把人給吞噬了一般。
果然,這里沒有一個人,空曠寂寥,只有旁邊散發著生機勃勃的花木,葉子上還帶著新鮮的晚珠,從葉子上靜靜滑落,太過于安靜,都好像能聽到露珠劃過葉子的聲音一般……
抬頭看看月色,原來已經這么晚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很久了,趙云走進石凳,剛想要坐下來,就看見那一方淡粉色錦帕,在一片的孤零零的暗青里面,顯得十分的耀眼。那淡淡的粉色,就好像初夏的荷花一樣,讓人忍不住喜愛。
趙云伸出手拿起那一方錦帕,繡工十分的精美,明顯一看就是宮妃的物件,錦帕的右下角,用金線還繡著一個菀字。
會是她嗎?
難道她真的來過了?
趙云又搖搖頭,也許只是自己還存有那點的癡心妄想罷了。說不定這方錦帕只不過是哪一個宮妃無意之中掉落的物件而已。
憐兒回到西福宮的時候,夏如雪那一臉猙獰的表情把她給嚇得差點坐到地上,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說,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自己的主子呢?
“娘娘,那個袁芊芊根本就沒有去梅苑?!边t疑了好一陣子,她還是實話實說。
“我知道,”夏如雪面色猙獰的大聲道,帶著深深的怒氣:“她當然不會去那里,因為她在我這里好一番耀武揚威,剛剛才走了。賤人真是氣死我了。”
“???不會吧。”憐兒一下子愣住了,原來那個袁芊芊根本就沒有去梅苑,而是來了西福宮。
看到自家娘娘這樣憤怒的面孔,憐兒立刻明白了,看來這個菀嬪也是個極為聰慧的人,恐怕是她們的手段被袁芊芊給猜中了,所以今天晚上那位菀嬪不僅沒有中計,反而過來這邊向自家主子示威來了。
這樣的書信被人看破的可能性極大,只要袁芊芊心里頭沒有那個未婚夫,就一定不會中計,就算是有,只要她足夠機智聰明,也定不會上當。本來就沒有指望這樣的手段能夠起到必然的效果,不過是為接下來的謠言做準備而已。只是沒有想到那個袁芊芊竟然看破了這樣的計策,還敢找上門來,這樣的膽色真是令人敬佩不已。
“今晚到底怎么樣,你說一說吧。”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下,夏貴妃坐下來問道。
“菀嬪雖然沒有去,可是那個趙云卻去了。”
“哦,沒有想到,他到是個情長的,只是遇見了那樣的女子。”夏貴妃狠狠地道:“只有他一個人去又有什么用處呢。”
“他在園子外面徘徊了許久,去的也比信上說的時間晚了許久,奴婢眼見菀嬪沒有去,只好將那方從她宮里頭偷出來的錦帕放到了石凳上。那個趙云倒是拿起帕子,當寶貝似得,怔怔的看著。奴婢見事情沒有轉機,就沒有再看下去,也就回來了?!?/p>
“他拿了帕子又有什么用處呢,一方錦帕而已,袁芊芊大可說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的,完全牽扯不到她身上。難道本宮要閑著無聊去謀害一個侍衛不成?”夏貴妃氣呼呼地說道。
“砰”的一聲,夏貴妃又把桌上新換的茶杯給扔到地上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春雨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來了,打在樹葉上,沙沙的響著,園中頓時彌漫起一股水汽。
趙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園子。
這時候,忽然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聲,他猛然回頭,月中嫦娥也來憐憫他了嗎?
不是,原來是沈心怡。沈心怡一身淡綠色的流云長衫,長長的裙擺拖曳在地上,渾身上下閃耀著淡淡的光輝,烏黑的頭發沿著頸部優美的弧線像瀑布一般垂下來,一對翡翠耳環安靜的垂在耳畔,眉心處依然是梅花裝飾,泛起淡淡的銀光,顯得無比的端莊神圣。
在這樣的一個雨夜里,她盈盈獨立,就像一抹光輝直直的照進了他的心里面,雨后的玉蘭花,真是絕美呀。
潔白如雪的皓腕趁著烏木的傘柄,一把精巧的蘇繡紙傘在微寒的細雨中為她擋風遮雨。
隔著雨簾,趙云驚艷不已,就覺得是仙子在雨中漫步一般,就這樣從仙界走入了凡塵。“沙沙”的雨聲讓世間萬物顯得更加的靜謐,可是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趙云的耳中卻聽到了從遠處飄來的樂聲,空靈悠遠。
原本以趙云的武功,早就應該感受到身邊有人靠近,可是此時他心魂不定,竟然沒有發現沈心怡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她怎么會在這里?是從哪邊過來的?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趙云心里面驚疑不定,表面上的禮數卻沒有失掉,他連忙跪下來道:“卑職見過梅婕妤?!?/p>
“天氣微寒,不知趙護衛在此所為何事?”
“在下奉命巡視此處園林是否安全,職責所在,不想驚擾了婕妤娘娘?!壁w云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回答,實際上心里面卻忐忑不安。
“哦,原來是公務所在呀,”沈心怡嫣然一笑道:“趙護衛實在是辛苦了,不必多禮,本宮也不過是路過此地,眼下就要回去了。”
沈心怡說著,卻沒有一絲要走的樣子。
趙云十分的疑惑不解,沈心怡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剛才本宮游園的時候不小心把一方錦帕給落在了園子里面,不知道趙護衛有沒有看見?”
趙云就好比被雷劈了一般,跪在地上的身子也微微晃了晃,她看見了?她一定是看見了?怎么會這樣?趙云心里面十分的忐忑不安。
“聽說趙護衛的母親臥病在床,不知道令堂病情有沒有好轉?”沈心怡忽然問道。
趙云回道:“家母身子還算好,最近只是臥床休息,病情已有所好轉。”
“老人家最忌諱的是病情反復,只要趙護衛在宮中平平安安的,她老人家也就安心,病情也不會反復,更會慢慢的好起來,趙護衛可不要平白遭受無妄之災,以免讓慈母擔憂啊?!鄙蛐拟Φ溃骸摆w護衛以為本宮說的可有幾分道理?”
趙云的冷汗都下來了,沈心怡話里面的意思他又怎么會聽不出來。
“趙護衛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所以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趙護衛還是不要理的好,也不要留著才好。”
趙云身子不停地顫抖,懷中那方錦帕此時就好像燙手的山芋一樣,想扔又不敢扔,該怎么辦呢?
“這方錦帕本宮十分的喜愛,剛剛趙護衛巡視園子的時候,想必是撿到了吧。不如就還給本宮吧,也好把那些雜念頭給祛除了。”沈心怡的話語里面喊著近乎妖嬈的誘惑,甜美異常。
“是,娘娘……”趙云聲音微微顫抖,從懷中拿出那方錦帕,雙手呈上。
沈心怡伸出手,接過那一方粉色的錦帕,趙云略微抬起頭,沈心怡伸出瑩白如雪的手指,指甲泛著淡淡的珠光色。
他的手抖個不停,差一點就拿不住那方錦帕。
沈心怡手指微微一動,那一方錦帕就如同流水一樣滑進了她那纖細的手指里。趙云立刻低下頭去。
沈心怡慢慢轉過身,像風一樣飄走了,空靈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趙護衛有過人之才,無人能及,將來必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就好像那水里面的魚,潛得越深是為了躍得越高。趙護衛還是要看得遠一些才好呀。”
那一抹淡綠的身影就隱入了花叢中,空靈的話語還好像縈繞在耳邊,趙云依然跪在那兒,思索著沈心怡的話語,直到身上都濕透了,才猛然驚醒過來。
此時的春風中夾雜著些許寒意,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剛剛想要起身,卻感到膝蓋一陣酸麻,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倒在地,緩了一會兒,才穩住了身形。
春雨貴如油,總是來的快也去得快,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下了,遠處天邊的漆黑的夜幕也漸漸的正在消散,一絲絲亮光漸漸地從地平線上升起,原來天已經快要亮了,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里跪了一整夜,還是用一個呆呆傻傻的姿勢跪著。
趙云起身之后看著遠方的黎明,心中忽然想到,原來宮里面最美麗的人兒還是沈心怡,不管是白衣、紫衣、碧衣、還是紅衣,每一件穿在她的身上都是別樣的風情,讓人移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