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兩個女子靜靜的坐著;杯子上盤旋的白霧裊裊上升,將兩名女子纏繞,模糊了她們的身影
白霧慢慢變淡,直至消失;而一直靜坐的悠此時也站了起來,轉頭看著米歇爾:“我可以參觀一下么。”
“當然可以。”
慢慢走了出去,昏暗的光線頃刻之間將白衣的人吞沒,只余一個淡淡的影子
隨意亂逛,悠覺得自己眼睛有點不夠用。在這方小天地里,隨處可見精致美麗的人偶,靜靜的呆在柜子里,或坐或站,或相互依偎
慢慢走著,忽然,一抹金黃,將她的眼神吸引
停下腳步,悠轉過身,將視線集中到那抹金黃上
一個人偶,歐洲中世紀紳士的造型;手里拿著精致的鷹頭拐杖,優雅的站在那里。修長的雙腿交叉而立,將重心放在拐杖上面,帶著一頂高高的紳士帽,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一半的臉,只看得到鼻尖跟薄薄的唇。在昏黑的光線下,有點模糊不清。而將悠視線吸引的那抹金黃,則是帽子上別著的金色玫瑰;即使是在昏暗不明的光線下,那朵金色玫瑰也分外清晰,甚至能看清花瓣的脈絡,邊角微微卷起的弧度。人偶穿著復雜的黑灰色交織的雙排扣的及膝大衣,里面襯著一件有著精致花邊的襯衣,脖子上系著一條白色領巾,依稀有著花紋的樣子;收腿的牛仔褲,一雙亮黑色的靴子,讓人偶在優雅中,透有一絲帥氣
抬起手將帽子摘下,人偶便露出精致中帶著英氣的眉眼;薄唇微微向上挑著,似笑非笑的,原本是一個輕佻的動作,在結合上被帽子遮住的精致眉眼后,硬是透出一股斯斯文文的味道。只一眼,悠便確定,她要這尊人偶
拿起人偶,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走向依舊坐在椅子上的嫵媚女子
抬眼看了看抱著人偶的女子,米歇爾并不言語,只是端著杯子,感受杯子暖暖的熱度,卻并不品嘗杯中熱氣騰騰的可可
“你不喜歡喝可可?”將這一動作看在眼中,悠好奇的問
“不是不喜歡,只是喝慣了咖啡,一時之間換不過來。”搖搖頭,米歇爾微微笑著。又抬頭看著白衣女子,眼神定格在陷在白色布料中的金色玫瑰人偶:“你喜歡他?”
帶上一抹笑意點了點頭,悠輕飄飄的,又堅定的說:“我要買他。”
“我很好奇。”
“什么。”
“在你參觀之前,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絲要買人偶的欲望。這尊人偶有什么特別,讓你動了心。”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人偶冰冷滑膩的臉,米歇爾慢慢的說道。從悠的角度,看不清米歇爾臉上的表情,只看到她黝黑的海藻似的頭發,還有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不得不說,米歇爾很美,美到即使是身為女性的悠,在看著米歇爾的時候,也禁不住的臉紅心跳
搖了搖頭,悠往后退了一步,人偶的臉離開了那纖長如玉的手指。米歇爾手指一縮,往后退開,隨后往上移,將耳邊的曼珠沙華取下,隨手插在桌子上的花瓶中;臉往花瓶的位置轉去,不再看那人偶
暗覺方才的動作無禮,悠抱著人偶坐回椅子上。將重新帶上去的禮貌摘下,再次露出人偶的五官;然后將他面對著米歇爾,隨即從自己隨身的包包中拿出一張紙片,放在人偶臉側。紅唇微啟,語氣輕柔:“你看,照片里面的人,跟這尊人偶有幾分相似呢。”
照片上的,是一個俊逸的男子,有著好看斯文的眉眼,在陽光下安靜溫柔的笑著,很幸福的表情,就連明亮的陽光,都及不上那安靜的笑容。男子肩上有一個人形的陰影,看影子似乎是一個女子,但是不知為什么,有女子的那半張照片被人用剪刀小心的剪去,只留下幾根發絲在男子的肩膀上,男子肩膀處開始的尖銳的不規則邊角,向別人證明那張照片上存在過一個女子
揚了揚眉,米歇爾注視著照片中的人;再轉眼認真看了看人偶,很輕易便能在兩者的眉眼中找到一絲相似之處。只是不知道悠的意思,是男子像人偶,還是人偶像男子
移開了視線,不再去看那相似的五官;米歇爾終是喝了一口杯子里面巧克力色的液體。習慣了苦澀的味蕾突然被甜膩充斥,在口腔中打轉,一直都不往下咽。那種感覺讓她有些不適,皺著眉,緩緩將口中香濃甜膩的液體咽下食道,最后流到胃袋,激起膩煩的浪濤
悠一直注視著米歇爾臉部微妙的變化,最后,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次:“他們是不是有些相像?”
將反胃的感覺咽下之后,米歇爾才開口:“確實,他們的五官有相似之處。”
聽到肯定的回答,悠燦爛笑開,“我就說嘛。”
放下杯子,米歇爾又恢復了眼眸微瞇的慵懶模樣,輕輕動了動被甜味刺激地有些疼痛的喉嚨,聲音沙啞:“那照片的人,是你的男朋友么。”
白皙的臉上浮現一絲紅暈,悠點了點頭:“嗯。”
“那,你跟它也是有緣,便將它買走罷。”
……
再次站在陽光下,悠抱著人偶,表情愉悅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走著,清純可人的女子,精致的人偶,引得來往路人頻頻側目
穿過幾條街道,攔下一輛出租車,再拐過幾個街區,在一個環境清幽的小區停下
悠抱著人偶,向守門的警衛打了聲招呼,便走了進去。高大的樹木,清澈的池水,偶爾有幾條錦鯉有過,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
走到自家樓下,看了眼信箱;瞥到一角火紅,走過去將火紅的信封取出來,再打開
一張大紅燙金的請帖,靜靜的躺在自己手中
像是察覺到什么,悠沒有立刻打開請帖,而是直接走進電梯。打開家門,慈祥的父母在廳中并肩坐著,看著電視上播放的俗套劇情的八點檔重播。沒有打擾她們,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回來了。”便走進自己的房間。從電視上轉過頭來的父母看著她走進房間,不由得有些疑惑
關上房間門,隨手放下手中的人偶跟請帖,走到墻邊的書架上,在上面翻翻找找,最后取出一本拿布滿灰塵的陳舊的書,從里面拿出夾在書中的一張殘缺紙張,紙張邊上的不規則的尖利邊角,像是兇狠的獠牙,將悠的手刺出一個血痕;不去理會傷口上流出的血染紅紙張,悠將它翻過來,紙張的另一面,印著一個女子,并不好看的眉眼,組合在一起卻讓人覺得舒心;只是穿著一件樸素的棉裙,不施粉黛的面容,朝著鏡頭微微的笑著,融合上臉上的幸福的味道,讓人覺得她像是三月的春風,溫柔舒適,不張揚,不急躁
盯著照片,悠又從包包中拿出男子的照片,將兩張殘缺的照片緩緩并和,不規則的齒痕完美的吻合;男子攬著女子的肩膀,姿勢親密。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是連太陽都不能比擬的幸福與愉悅
看了幾秒,悠又將照片分開,扔在一邊。拿起請帖,一股清淡的香味迎面而來,清新淡雅,就像那個男子身上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的沉醉其中
緩緩攤開長方形的請帖,粗糙艷紅的紙上描畫著精美細膩的圖案,四個邊角出,畫著相互纏繞的連理枝,中間用復雜的筆觸,勾勒出一個喜慶的雙喜
最吸引視線的,是新郎新娘下的用毛筆工整書寫的兩個名字,它們并排在一起,是那么的合拍,又是那么的刺眼;伸出顫抖的手指,撫上黑色的字跡,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滴落,打在名字上,模糊了墨水,將黑色稀釋成灰色;隨著手指的動作,那兩個名字被淚水暈開,變得模糊不清,然后相互融合成一個整體,密不可分
有金色的字,將兩個名字圍繞在中間,纏纏繞繞,纏出一個同心結;擦掉眼淚,看清那金色的字后,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那個金色的同心結,上面滿滿的細小字體,全部都是同一句話: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
淚水滴落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悠壓抑不住自己的嗚咽,只好撲倒在床上,把自己埋進枕頭中,放聲大哭,被枕頭減弱了的哭聲,在封閉的空間纏繞
從一進門便被悠冷落的人偶,在悠倒在床上的動作下,帽子從頭上滑落;精致的眉眼露了出來,在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湛藍的眼珠,倒映著床上悲鳴的人兒
不知哭了多久,悠才將臉抬起,一雙圓圓的黝黑眼睛哭得紅腫不堪,空洞虛無的瞳孔此時被痛苦填得滿滿當當的,是不是便化成透明的液體從眼眶滾出,滴落在枕頭上,砸出疼痛的痕跡
轉頭看向窗外,發覺陽光早已離去,炎熱裹挾著初秋的寒冷從窗戶掠過,吹起床邊大紅的請帖,像一只火紅描金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飛舞著,狠狠刺傷悠的目光
抱著枕頭,悠再次哭得不能言語
你是何其的殘忍,明明知道我愛你,在拒絕我,轉身離開后,卻還寄來,寫著你跟別人名字的,由我自己設計的大紅請帖
你可知道,請帖上,我精心設計描畫的花紋,在我的眼中,像是有生命般,張大著嘴,發出尖銳的笑聲,狠狠地嘲笑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