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的捏了一根草，易涼靠著落葉后光禿禿的樹干，看著有些蕭瑟的花園
手指無意識的揉搓著手中的草，知道手中沾染上淡綠的汁液；感覺到手上的黏黏的濕意，易涼低下頭，看到自己蒼白泛青的指尖有一層淡淡的綠色，小草已經被搓揉成不成樣子
卷曲的草葉靜靜的被自己捏在指尖，淡綠色的汁液像是它的血液；手一抖，小草掉落到地上，在叢叢的草叢中消失不見
黏糊的草汁很快變得干爽，像是膠布粘著手指，一種緊繃的感覺從指尖傳來；易涼皺著眉看著淡綠的指尖，緊繃的感覺順著血管，直直的裹挾了心臟。像是鐵鏈一般，將跳動著的心臟纏繞得密密實實的；用力的跳動，還是無力的蠕動，都不能掙開
呼了一口氣，指尖相互摩擦著，卻不能將那股緊繃著的感覺擦掉
相互摩擦的手指動作開始變快，不一會，指尖就變得炙熱，帶來一種灼痛的感覺；揚了揚眉，易涼手中動作依舊不停
至少比剛剛好多了。他心想著
腳步聲傳來，是小孩的那種把全身重量加諸在雙腳的那種沉重的咚咚聲
抬頭看了一眼，易涼看到莉莉斯穿著火紅的小棉衣，想個火球一般朝自己跑過來；紅艷艷的衣服襯得小孩臉上兩團火紅更甚，像是從臉上飄出來一般
紅色的衣服，小孩穿起來真好看；易涼心中暗暗想到，臉上也露出笑容
紅色……
斷指……斷肢……像小溪一樣流淌著的鮮紅血液……被染紅的雙手……被自己挖出的胎兒
被血浸透的電鋸依舊在地板上震動著，發出轟鳴聲
笑容在臉上凍結，易涼看著莉莉斯的身影，眸子變得血紅；陰冷的光從眼睛腫透出，像是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魔一般，看著遠處紅色的獵物
莉莉斯一跳一跳的從遠處跑來，看清易涼臉上的神情，心中一驚；小孩子是最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的，她猛地停下來，站在離易涼幾米遠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看著屬下一臉陰沉的男子。圓圓的蘋果臉還帶著跑步過后殘留的紅潤，她睜著大大的眼睛，試探的看著易涼；眼睛眨巴眨巴著，臉上有著不解跟納悶
莉莉斯手中抱著易涼從彼岸花人形館中拿出的人偶，她好像特別喜歡那個小人偶，時不時便抱在懷中，像是大姐姐一般給人偶梳頭，換衣服。經過這幾天的裝扮，人偶幾乎是面目全非了；頭上綁了一個碩大的蝴蝶結，身上黑色的精致小洋裝變成了白色的小裙子，就連鞋子都脫了，只不過找不到替換的，只能光著小腳丫
看到莉莉斯臉上的小心翼翼，易涼心中一緊，趕忙將臉上的陰沉藏起來，換上和睦的笑容
看到易涼的笑容，小孩嘻嘻一笑；抱著人偶蹦蹦跳跳的跑到男子的身邊，學著他有模有樣的坐在樹干下
伸手拿過小孩懷中的人偶，易涼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著；心中流過一絲不滿，隨后又被自己拂去
“你幫它換了衣服？”笑笑，易涼手中捏著白色的小裙子，歪歪曲曲的針腳將粗劣的做工暴露無遺；放下裙子，易涼轉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孩
點點頭，莉莉斯一臉得意：“是啊，我讓媽咪教我做的?！?/p>
“真厲害。”
敷衍的夸了一句，易涼看著手中的小人偶，眼中閃過那個剛成型的胎兒
手一抖，人偶掉落到草叢中，瞬間被草叢覆蓋
小孩驚叫一聲，趕忙撥開草叢，將小人偶撿出來；小心的將上面的草屑拍去，莉莉斯看著易涼，滿眼的不贊同
眨了眨眼，易涼將涌上的畫面壓下，也壓下了隨著畫面一起來的惡心感覺；易涼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將小人偶帶走了，因為，它跟那個成形的胎兒一樣，都是小小的，很脆弱的模樣
呼了一口氣，易涼轉頭看到莉莉斯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單純的毫無雜質，像是最圣潔的水晶
像是被蠱惑了一樣，他緩緩的開口，聲音遙遠得讓他自己都聽不到：“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受傷么。”
抱著小人偶，莉莉斯好奇的看著身邊陷入沉思的男子；搖了搖頭，軟軟的呃頭發隨著她的動作四處飄了飄，像是松軟的棉花糖
勾了勾嘴角，易涼的聲音像是被風吹散，在整個花園中彌漫著：“因為我做了一件事，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可是我不想承認，不想回去面對。所以我從另一個城市逃到這個城市，只是為了逃避曾經的罪孽。”
“罪孽？”
口中重復著這兩個字，莉莉斯看著易涼，一派天真：“你做錯事了，就要回去道歉??；這樣他們就會原諒你了。就像我做錯事情之后跟媽咪爹地道歉一樣，他們就會原諒我了的。”
“要是道歉沒有用呢？”苦笑了一聲，易涼突然覺得自己很傻，跟一個小孩講這些復雜又陰暗的東西
頭一歪，莉莉斯干脆將小頭顱靠在易涼的手臂上；一邊嘟著嘴巴，她一邊把玩著人偶的小手，“一次道歉沒用的話，那就道歉兩次啊?？傆幸淮问强梢宰屗麄冊從愕模坏狼敢淮?，可能他們覺得你沒有誠意呢？”
“呵……”輕輕的笑出聲，易涼的臉上滿是苦澀；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看著莉莉斯，眼里透出瘋狂決絕的光芒：“要是我把我妻子殺了，還把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挖出來了；我跟她道歉，她會原諒我么？”說著，他再次覺得肩頭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你知道么，我肩膀上的傷，是她用槍打的；我拿電鋸劇了她一條腿，她就不知道從哪里拿出手槍，朝我打了一槍。如果不是因為疼痛的話，可能子彈就不是打中我的肩膀，而是打中我的頭顱了?！?/p>
說著，易涼的表情漸漸變得癲狂：“知道我為什么殺了她么？因為她是變態……她把我綁在椅子上，讓我穿那些奇奇怪怪的惡心的衣服；她拿皮帶抽我，拿繩子綁著我的脖子，強迫我做很多不堪的事情。我受不了，就把她殺了；我知道她懷孕了，所以我還用電鋸鋸開她的肚子，把我們的孩子拿出來……
你知道么……那個孩子已經成型了，小小軟軟的，放在我手中還有溫度……”
一口氣說完，易涼覺得自己虛脫了
靠著樹干，大口喘氣；易涼看著光禿禿的樹脂，灰色的天空。他不敢看小孩的臉，他怕看到令他奔潰的恐懼跟嫌惡；他怕，看到小孩臉上出現天使不會出現的表情。在他心中，小孩就是一個純白的天使，不應該沾染上世俗的任何一絲污濁
耳邊突然傳來咯咯的笑聲，易涼詫異的轉過頭去；莉莉斯笑得開懷，還拍打著兩只小手。像是聽到什么精彩的笑話一般，愉悅開懷
悄悄松了口氣，易涼在放松下來的同時，心中升起異樣的疑惑；疑惑愈來越濃，最后他忍不住開口，“你為什么不害怕？”
莉莉斯歪著頭，可愛的看著男子；軟糯的聲音像是棉花糖一般甜絲絲的：“叔叔你不是在講故事么？故事的話，我為什么要害怕呢？”
搖了搖頭，易涼無力的靠著樹干，呢喃著：“如果不是故事呢……”聲音很輕，瞬間就被流動的空氣帶到遠方消失無蹤
“那也不是你的錯呀。”如同天籟，在易涼耳邊炸開
不是……你……的錯……
眼中閃過一絲希冀，易涼看著莉莉斯；后者低著頭，擺弄著人偶的肢體。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那個阿姨也有錯吧，她不是欺負叔叔你么？她欺負你了，你欺負回去很正常啊。不過媽咪說這樣就不是好孩子，所以以后你不要這樣呦?！?/p>
看著小孩，易涼伸手輕輕揉著她軟軟的頭發；眼中隱隱有著淚光，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絲哽咽：“你真的是天使啊……”
抬起頭，莉莉斯沒有聽清剛剛的話，詢問的眼光望著易涼
易涼笑了一笑，臉上滿滿的虔誠；他低下頭輕吻小孩的額頭，然后下巴抵著小孩軟軟的頭頂，再一次重復自己剛剛的話：“我說，你是天使。”
嘻嘻一笑，莉莉斯的聲音顯得很自豪：“我爹地媽咪也是這么說的?！?/p>
抬起頭，易涼重新靠回樹干；眼神迷蒙的看著遠方，臉上的表情變得空洞：“你是天使，你也有這天使般純凈的容貌；我是惡魔，我的靈魂獻給了凱撒……”
“那我救你出來吧?！睕]頭沒腦的，莉莉斯突然冒出這句話
低下頭看著小孩，易涼的臉上有淡淡的疑惑：“你剛剛說什么？”
抬起頭，莉莉斯大大的眼睛看著易涼，一字一句的，認真的說：“你的靈魂要是獻給了凱撒，那我就去幫你搶回來。”說著，突然露出一個天真燦爛的笑容：“因為你不是說我是天使嘛，那我去救你啊。”
呆呆的看著莉莉斯，易涼心中，再次涌起虔誠膜拜的沖動；放佛眼前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就是最圣潔的天使一般。易涼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小孩身后的雪白的翅膀，微微張開著，羽毛在陰暗的天空下也發出瑩潤的白光，將自己心頭的陰暗驅散
我是惡魔，但是我遇到了一個愿意救贖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