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前，白梓南有片刻的猶豫
彼岸花開得正艷，紅紅火火的，卻沒有絲毫喜慶的感覺；白梓南看著鮮紅的花，淡色的瞳孔被鮮花覆蓋，變成了深深的紅色
伸手握住把手，隨著銅鈴的當(dāng)啷聲響，門漸漸的開啟
濃郁的香氣傳出來，讓她有些暈眩；手腳控制不了的，自動的朝前走去。木門在身后關(guān)上，銅鈴的聲音在綿厚的香氣中變得模糊不清
小心翼翼的走著，眼前的昏黑讓周圍的事物變得朦朦朧朧的；香氣越往里面走就越發(fā)的濃郁，無孔不入，從毛孔中滲入身體，讓四肢的動作變得遲緩粘滯
聲音掀起一陣空氣的流動，帶動著扉糜的香氣
“歡迎光臨，彼岸花人形館。”
依舊是魅惑的聲音，像是從機(jī)器中放出來的一樣，沒有絲毫的不同；腳步頓了頓，白梓南站在小路中間有些忐忑。睜大眼睛看著前方，除了昏黑還是昏黑；就像是那個黑白的夢境，除了白還是白，除了黑還是黑
想了想，還是繼續(xù)朝前走著；拐了一個彎，看到一團(tuán)小小的光暈。一個長發(fā)的女子，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頭顱，臉上神情專注；聽到腳步聲后，她抬起頭，黑黑的發(fā)絲隨著動作滑落在桌面上，像是蜿蜒而下的小溪，在淡藍(lán)的光暈下閃動著細(xì)碎的光芒
女子抬起臉，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白梓南；紅唇在淡藍(lán)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微微張開，能看到里面同樣染上淡藍(lán)色的牙齒
“白小姐，不知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笑了笑，白梓南走到桌子邊上，坐在椅子上；眼角掠過女子手中的人偶，她有些好奇
人偶的頭部在女子手中，而它的身軀則放在一邊；脖子以上光禿禿的身軀顯得有點奇怪，好奇的伸手，將身軀拿在手中把玩，白梓南看著女子
“你這是在做什么？”
笑了笑，米歇爾手中動作不停，聲音飄飄渺渺的：“整理，放太久了，便拿出來清理一下。”
點點頭，將身體還回去；白梓南看著低著頭忙碌的女子，欲言又止
抽空抬起頭，米歇爾半瞇著的眼眸像是沒有看到白梓南一般，一片虛無，“有什么事，請稍等一下好么；現(xiàn)在有點不方便，不介意的話請稍等。”
“……好。”
回了一個字，兩人便沒有再說話；整個房間只能聽到米歇爾清理時發(fā)出的細(xì)碎的撞擊聲，還有小臺燈的茲茲的電流聲
電流聲？白梓南有些怔忪，轉(zhuǎn)頭看著臺燈；小小的臺燈，一邊努力的散發(fā)著光芒，一邊發(fā)出細(xì)微的茲茲的聲音。盯著小臺燈好一會，她才收回視線；低下頭，神色有些莫名
隨著一聲咔噠的聲音，米歇爾將人偶的頭與身子組裝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隔著中間插著一叢彼岸花的花瓶，米歇爾靜靜的看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白梓南。黑眸在燈光下依舊是沒有任何倒影，紅唇輕啟，濃濃的香氣裹挾著迷蒙的聲音飄蕩在白梓南耳邊
“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說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了。”
抬起頭，白梓南看著對面的女子；嘴巴張了張，發(fā)出了聲音，卻不是回答米歇爾的問題：“為什么你這里總是有一陣的香氣，聞起來讓人怪頭暈的。”
眨了眨眼，米歇爾看著對面的女子，神色有些怪異；抬起纖長的手輕輕撥弄著彼岸花鮮紅的花瓣，血紅與白皙在淡藍(lán)的燈下面顯得突兀而又美麗。低垂著眉，像是在看著鮮紅的花，又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這是彼岸花的香味，每當(dāng)花季的時候，這里都是彌漫著這種香味的。”聲音低沉，不知為何帶上一些沙啞，很魅惑的感覺
“彼岸花……不是沒有味道的么？怎么會有這么濃郁的香味呢。”疑惑，白梓南忍不住出身反問
手指的動作停住，米歇爾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白梓南；半瞇著的眼睛睜大，露出完整的瞳仁。直直的看著平凡的女子，知道白梓南被她的盯視弄得有些尷尬的時候，她才悠悠然收回視線；拿出一根長長的花莖，指甲一劃，便截去一端綠色的根莖，反手一戴，便將血紅的彼岸花別在耳后。手微微攏了攏花朵，米歇爾慢悠悠的說道：“曼珠沙華是有香味的，只是很多人都聞不到而已；但凡光顧我的人偶店的人，都跟平常人不一樣；她們，包括你，都有相似相通的地方。所以你在這里，能聞到彼岸花的香味。”
似懂非懂，點了點頭；白梓南像是被拿走了舌頭，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微微嘆了口氣，米歇爾伸出手，挑起白梓南的下巴；隨著米歇爾的動作抬起頭，白梓南被迫與米歇爾對視著。幽深虛無的黑色眼眸，像是無底的漩渦，將她吸進(jìn)去
不自在的別開眼睛，白梓南的聲音微小得讓人聽不到：“我來，是想買幾件人偶的衣服。”
松開手，坐回椅子上，米歇爾看著女子；黑色的眼眸半瞇著，像是一只黑色優(yōu)雅的貓咪。彈了彈指甲，她悠然的說：“買人偶的衣服？”
“對。”
放下手，淡淡的看著白梓南；米歇爾突然之間開口，語氣也變得有些不同，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
抬起頭，白梓南眨著眼睛。“你說。”
“那天你女兒抱著那尊人偶出來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好像很怕那尊人偶。不，或者說，你怕人偶身上的一些東西；當(dāng)時我猜測是人偶身上的洋裝，而今天你來買衣服，讓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測。你，害怕人偶身上的那件洋裝，是么？”一口氣說完，米歇爾直直的看著被自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白梓南；半瞇著的黑眸射出幽深的光芒，讓白梓南不能動彈
吞了吞口水，白梓南看著米歇爾，眼神帶著一絲驚懼
伸手虛空按了按，安撫了一下她的情緒，米歇爾繼續(xù)說道：“放心，我只是好奇；沒有別的用意，你介意的話，可以不回答。我只是看到你這樣，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往事……也是呢。我確實在害怕那件洋裝，因為……它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低下頭，聲音微弱；白梓南坐在椅子上，干瘦的身體蜷縮著
“是么，看來我跟你一樣，都是想起一些往事，打開了一個塵封的箱子。”淡淡的笑著，米歇爾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淡；慵懶的語調(diào)如同大提琴滑出的音符，低沉綿厚的感覺
扯出一個笑容，白梓南心一橫，繼續(xù)說道：“恩，那件洋裝跟我母親的一件洋裝很像；邊角都有金線的鏤空的花紋，看到它，就會讓我想起我的母親。只是……我的母親是穿著那件洋裝去世的，自己用刀子劃破了自己的喉嚨……”聲音開始顫抖，黑白的夢境再次浮現(xiàn)；篤篤的聲音，粗粗的喘氣聲
空氣開始變的寒冷，一雙柔軟的冰冷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脖子上；白色的冰冷的吐息在眼前浮現(xiàn)，耳邊觸碰到冰涼的柔軟。隨著那冰冷的柔軟的上下動作，輕柔寒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鉆進(jìn)大腦
“呵呵……南南……你跑不掉的……”
劇烈的發(fā)抖，白梓南全身蜷縮著；連雙腿都曲在身前，雙手環(huán)胸，緊緊的抱著雙臂。滿臉的驚懼，眼里涌出淚水
一只手，帶著濃郁的香氣伸過來；輕柔卻堅定的按住自己的肩膀，手心處傳來的暖意讓白梓南慢慢的安靜下來
臉色依舊蒼白，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伸手?jǐn)Q了擰眉心，白梓南一臉的疲憊。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卻讓她的衣服被流出的冷汗浸濕；喘了口氣，抬起臉對米歇爾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然后頹然垂下頭，低聲呢喃：“箱子已經(jīng)被打開了，所以我要將它重新鎖上去。”
米歇爾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在昏黑中翻找著什么；過了一會，她轉(zhuǎn)過身來，手中拿著幾件款式不一的小衣服。遞給癱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眉眼中有著淡淡的憐憫：“看來，你打開的箱子，里面裝著你最不愿觸及的回憶。”
伸出依舊顫抖著的手，將衣服接過來；看到上面已經(jīng)沒有那個像是噩夢一樣的花邊，她松了口氣。抬頭看著米歇爾，苦笑了一下：“是啊，我打開了一個最不應(yīng)該打開的箱子。所以，我才要想辦法關(guān)上去，重新鎖好；你呢？也打算鎖上箱子么。”
搖了搖頭，米歇爾的表情變得有些飄忽：“不，我不想鎖上箱子，至少，現(xiàn)在不想。我比你幸運，我打開的箱子，是被我遺忘，卻又最應(yīng)該被我打開的箱子。”
“是么，恭喜你。”淡淡的說了一句，白梓南手中抓著衣服，站起來；四肢依舊綿軟，讓她不得不撐著椅子，才能勉強(qiáng)起身。克制住昏黑的眼睛，白梓南一邊拖著四肢費力的朝前走去，一邊跟米歇爾道別：“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再見。”身后的米歇爾亦是淡淡的回復(fù)
聲音剛停了一下，米歇爾的聲音又想起：“你不想想起那些回憶，所以想把不小心打開的箱子重新鎖上；只是，那個箱子，到底能不能再次鎖上呢？而且，就算是鎖上了，已經(jīng)出來的記憶，你，又如何將它重新裝回去？”
停了停腳步，白梓南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依舊朝門口走去。米歇爾看不到的臉上，寫滿了苦澀
鎖不上的箱子……么？只是，我除了想辦法把它重新鎖上，還能有什么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