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撥開無數人群，穿過無數街道，只為能夠見上你一面
再一次經過，回頭；透明的玻璃后面，是一張略帶茫然的臉
空洞而迷茫的，淡藍色的沒有瞳仁的眼睛；粉紅的嘴唇，三月桃花般的模樣，閃著誘人的光澤。卷卷的頭發散亂著，有些黏在臉上，很嫵媚的感覺；一條黑色花紋的蕾絲方巾覆蓋在頭頂，齊眉遮住。兩只手抬起來，手肘帶著幾個樣式精致的細小手鐲，手背抬著方巾的兩邊，把方巾撩起，脖子微微伸長，做出向外張望的姿勢；方巾下露出一個吊在兩眉間的額墜，紅色水滴樣式的水晶，透明而空靈
那是一個只有半身的人偶，用一個盤花的架子支撐著，擺放在櫥窗前，每日隨著店主將窗簾拉起，便朝外張望著；通透的瞳孔沒有聚焦的看著遠方，身旁只有光禿禿的窗臺
寂寞空靈的少女
不管是誰，經過這個櫥窗，看到這個人偶，都會產生這個想法；那個人偶太過美好，以至于讓人忽略了半身的殘缺
站在櫥窗前，雙手抵著玻璃；辰軼低著頭，看著窗臺上的人偶，黝黑的眼珠中盛滿了濃濃的迷戀
街道很老舊，幾乎沒有人出沒；櫥窗后擺著很多高高的展柜，擋住了房內看向櫥窗的視線
這是一個絕佳的窺視的場地
辰軼根本不用擔心別人異樣的眼光，定定的站在櫥窗前；一瞬不瞬的看著人偶；迷戀的眼光像是無形的手，細細的拂過人偶的臉，撫過人偶的發，描繪著人偶的形狀
人偶身上的裙子很長，像是水洼一樣在窗臺上蔓延；橄欖綠的裙子，上面有著卷曲繁復的金色花紋。原本俗氣的裙子，在如此空靈的人偶身上，卻是在適合不過；俗氣被空靈洗滌出樹林一般的清新，就連那金色的花紋，從都到尾都是纖塵不染的干凈，沒有意思的庸俗
陽光漸漸的隱沒在低矮的樓層中，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辣的長長的，一拽就斷的感覺
看著看著，辰軼看到櫥窗后面有影子閃過；身形一動，他躲到墻壁后面，貼著粗糙的墻壁，轉過頭，眼睛盯著窗子
玻璃并不隔音，辰軼還是能隱約聽到窗簾上鐵環拉動的聲音；身后的墻壁也傳來微微的震動，帶動著胸腔內的那塊小東西也一并震動著，酥酥麻麻的感覺。伸手捂住胸口，壓抑住騷動著的心臟，辰軼將心跳慢慢的按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辰軼再小心翼翼的探出身體，玻璃后面的人偶被窗簾遮住，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失落的站在原地，辰軼看著深紅色的窗簾；厚重的窗簾上細細的繡著精致卷曲的花紋，在室內昏黃的燈光下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黃色，只有人偶所在的位置，還是一團黑色
看著窗簾，辰軼壓抑著心中想把窗簾拉開的沖動；不舍的再看一眼，轉身離開。單調寂寞的腳步聲在古舊的街道里響起，像是幽幽的獨奏曲；在夜色漸漸染透的空氣中，一如藍色的夜幕，淡淡的憂傷
……
人來人往的街道，喧囂而擁擠
低垂著頭，走在街道上；不知為何，辰軼腦中總是來來回回的回放著第一次見到人偶的場景
還記得那是一個秋天，彼岸花開得正艷的季節
在那個盛開著彼岸花的地方，他因偶然走過那間小店
一個不經意的回眸，一個不經意的眼神
便深深刻入心中
秋日的陽光正好，不驕不躁的灑在大地上，辰軼正好休息，又不想在家里待一整天，浪費了那么好的天氣；便一個人在外邊溜達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不知不覺，便走到一條老舊殘破的街道中
第一次到這個地方，辰軼管不住旺盛的好奇心，便慢慢的在這條街道中漫步，享受著四周的靜謐；那些樓房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和藹可親的站在路邊，三三兩兩的曬著太陽
陽光將街道分割開來，明明暗暗的一塊塊；腳步輕快的走在柏油的馬路上，辰軼感受著柏油馬路特有的柔軟，一邊四處打量著
鮮紅似火的紅霸道的占據著眼睛一角，將所有注意力都奪走
右邊的不遠處，一個小小的樓房，石頭砌成的墻粗糙而原始；墻邊盛開著叢叢鮮紅的花朵，細長的花蕊伸出來，沐浴在陽光下半透明似的，像是閃著熒光的燈管
鮮紅的花朵，像是一塊海綿將灑在花瓣的陽光悉數吸收；雖是照耀著陽光，卻沒有一般花朵被光照的反光，像是磨砂的玻璃，蒙蒙沙沙的，鮮紅得深沉
走上前去，辰軼發現那鮮紅的花朵，正是處在花季的彼岸花
層層疊疊的，擠擠攘攘的花朵；一層疊一層，一朵壓一朵的盛開著，美不勝收
欣賞了一會，抬起腳想離開；又看到墻壁上開著的窗戶后面好像有東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辰軼抬在半空中的腳忽的換了個方向，朝窗戶走去
走上前，身體擋住了玻璃的反光，里面的東西一目了然
一個精致的只有上半身的人偶，靜靜的放在窗臺上；手撩起頭巾，朝外看著，寂寞空靈的模樣
身邊一個小花瓶，上邊顫顫巍巍的插著兩支盛開的彼岸花；長長的花莖被碩大的花朵壓得彎彎的，斜斜的橫在人偶前面，遮住了人偶的胸口
卷發的，吉普賽人模樣的人偶；很精致的五官，淡藍的眼眸，紅色的額墜，黑色的頭巾，手腕上細小的手鐲，還有手鐲上吊著的小鈴鐺
不知是什么東西，挑動了辰軼的心弦，挑出清脆的悸動的聲音
不知是什么東西，透進辰軼的心湖中，蕩起淡淡的一圈圈的漣漪
他不知道為什么，那天之后，身體會不由自主的走到那家店；也不知道為什么，每當看到那尊人偶，他空落落的心就像被什么填滿了一般，漲的發疼
胸口中的小東西又開始瘋狂起來，不停叫囂著，叫囂著自己埋藏的欲望；像是一匹野馬的欲望，很快，就會撞破柵欄跑出來了吧
藍得發白的燈，隨著打開的門出現在眼前
瞇了瞇眼睛，辰軼有點不適應這么明亮的光線；站在門口，停了幾秒鐘
將門再打開一點，一張桌子出現在眼前；一個佝僂著的背影出現在眼前，花白的短發稀稀疏疏的立在腦后，能看到肉紅色的頭皮，還有深深淺淺的老年斑。皺巴巴的，像是核桃一樣的脖子，透過耳朵能看到下頜松弛下垂的皮膚；眨了眨眼，辰軼收起臉上的失落，換上淡淡的笑容
“我回來了。”
站在門口，一邊彎腰換著拖鞋，一邊說道
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的老人，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一陣腳步聲傳來，從廚房走出另一個老人，灰色的頭發梳在腦后，綰成一個小小的發髻，腰前圍著一條藍色小花的圍裙。手中端著一個淺口盤子，上邊盛著冒著熱氣的菜肴；將盤子放在桌子上，一邊撩起圍裙擦擦手，老人笑容滿面：“回來了，洗手吃飯了。”
“好。”
長方形的桌子，三個人；一聲不吭的各自夾著面前的菜，手中端著白色的瓷碗
白色的米飯很快消失，放下碗；陶瓷與紅木撞擊發出的聲音，悶悶的，像是隔著被子說話一般
笑笑，再放下另一只手的筷子；辰軼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看著老人們慢里斯條的動作，黝黑的眸子滿滿的溫和
隨著最后放下碗的動作，辰軼站起來，將用過的餐具收起來，疊在一起捧在手中，拿到廚房
水龍頭打開，泛著白色泡沫的水流傾瀉而下；嘩嘩的聲音，沖刷著雙手，擊打著盆中的陶瓷，濺出珍珠般的水珠，在衣袖上打出一個圓圓的深色小點
甩甩手中的水珠，將餐具碼好
走出去，兩個老人依偎著，看著不遠處的電視；花白的頭顱靠著，頭發相互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自家父母的感情好得讓人羨慕。心中一邊想著，一邊勾起唇；辰軼沒有上前，只是彎腰拿起進門放在鞋柜上的皮包，走進房間
關上門，門外電視的喧鬧聲瞬間減弱；辰軼呼出一口氣，歪了歪脖子，放松一下忙了一天的身體
時間總是在人們往往覺得緩慢的時候飛快的流逝
指針悄悄的停在表盤的最頂端，窗外的夜色濃厚得像是化不開的油彩，遠處閃閃的霓虹遠遠的來回移動，劃出一道道顏色各異的弧度；弧度相互交叉，相互融合，又生出其他顏色的弧度，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拉上窗簾，一身簡單的家居服，更是襯得辰軼身材挺拔修長，面容俊雅
調好鐘，躺上床
拉過被子蓋在胸前，閉上眼睛；眼前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浮現那張寂寞空靈的臉；藍色的眼珠散渙的看著前方，桃花般的嘴唇微微的張開著，像是看著某處，低聲的呼喚
漸漸的，人偶的臉像是一張張圖片，排列著，延伸到遙遠的盡頭
露出一個笑容，在心底無聲的道了聲晚安，辰軼順著由人偶的臉排出的軌跡，漸漸的走入意識的深處
一夜好夢
除夕快樂【除夕還要碼字感覺好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