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不動神色的打量著對面的男子，黑沉的眼眸沒有任何思緒，讓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
低著頭，辰軼眼中只有懷中那尊人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米歇爾窺探自己的目光，而是輕輕的撫摸著人偶膩滑的臉頰，描繪著小巧的五官
昏暗的環(huán)境，讓人覺得模模糊糊的，油然而生的一種神秘感
拈弄了一下長長的頭發(fā)，米歇爾紅唇微張，“你，打算一直沉默么?！?/p>
手一顫，辰軼抬起頭；上下唇瓣微微顫抖，欲言又止
看到男子猶豫的神情，米歇爾暗自笑了笑，兀自的說了句不相關的話
“我在這里開店挺久了，見過很多不同的客人?！表庥七h，飄忽飄忽的。不知為何，辰軼直覺的認為，米歇爾在回憶某些事情
沒有回答，辰軼只是直直的看著女子；順著她悠遠的目光，辰軼仿佛在女子虛無的眼眸中看到了一連串的畫面
眨了眨眼，女子的眼睛看著辰軼，黑色的眼眸盯著辰軼的眼眸，像是穿透一切般
有些不自在，虛咳了兩聲，又低下頭。不知為何，辰軼總是在不自覺的逃避著女子的目光
收回眼光，米歇爾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個人偶，動作輕巧的梳理著人偶細黑的頭發(fā)；溫柔的看著人偶，米歇爾神情專注，像是將對面的男人忽視了一樣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黑色的頭發(fā)中穿梭著，塑膠的發(fā)絲在燈光下閃爍著強烈的光芒，像是一個個細碎的光點，跳躍著，卻跳不進女子黑沉的眼眸
頭發(fā)細膩得如同瀑布，柔順服帖的披在人偶身后
伸手，拿過在桌子上放著的手工做的小花，擺弄了一陣；辰軼聽道一聲咔擦的金屬撞擊聲后，那朵花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Ｔ谌伺嫉念^上。臺燈的光照范圍有限，而那人偶的頭正好在模糊的光線之外；辰軼看不清小花的模樣，只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剪影，跟層層疊疊的花瓣
米歇爾注視著人偶，突然手一動；原本背對著辰軼的人偶，便轉過身來
透明無色的眼珠，讓辰軼的心咯噔一跳
一尊有著妖異妝容，卻有透明眼珠的人偶，面無表情的對著自己；透明的眼珠像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在燈光下波瀾不驚，平靜得有些詭異
不受控制的注視著那雙透明的眼眸，面目有些呆滯
突然人偶一轉身，黑色的頭顱繼續(xù)對著自己
失望的收回目光，辰軼低下頭；懷中的人偶淺藍色的眸子在黑色頭紗下若隱若現(xiàn)，像是有生命一樣看著自己
伸手撫摸著人偶的眼眶，畫著圈圈；辰軼有些不明白為何米歇爾說完這句話之后就沒了下文，卻又不知該怎么問出來
像是讀懂了辰軼心中的疑問，米歇爾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我還記得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客人，她跟我說過一句話?！?/p>
“什么話。”習慣性的接上話，辰軼覺得心中的好奇心被挑起；是什么話，能讓眼前這個特別的女子記住。在辰軼心中，雖然見過米歇爾一面；但是她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看穿一切，世間萬物，都不能進入她的眼眸
淡淡的笑著，像是黑夜中的曼珠沙華，散發(fā)著魅惑的香氣：“她說，你的人偶很漂亮，但是正是因為太漂亮了，所以很可怕?！?/p>
收緊手臂，辰軼看著米歇爾；喉嚨像是被卡住一樣，發(fā)不出聲音
“人偶都是空洞的，身體里面是一片虛無；因為太空洞了，它們就會將周圍的東西吸收過來，填補身體的空洞。而靈魂，則是最佳的填充物。她還這么說，她說，我的人偶太美，太空洞，太寂寞；所以在當別人靠近時，就會不自覺地將人的靈魂吞噬，據(jù)為己有……”低下頭撫摸著人偶，米歇爾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空氣中漂浮的水珠，看不見，卻在無形中沾染了一身
心臟的血液開始凍結，辰軼張著嘴吧，想說話卻不能說出一個字；懷中的人偶變得沉甸甸的，像是突然之間有了千斤的重量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幾乎每一個來過我的小店的客人，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人偶改變了命運；有的逃不脫自己的心魔，有的逃不過自己的命運，有的直接畫地為牢，有的干脆結束生命……
那個女客人說，我的人偶有靈性，會因為自己的空虛而掠奪外界的東西來填充自己，感覺像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的東西?！?/p>
口干舌燥的感覺，從口腔傳來，入侵咽喉，再席卷全身
辰軼看著對面的女子，那嫵媚的容顏，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一顰一笑，極盡魅惑
“你還沒說，找我傾訴什么。”攏了攏頭發(fā)，米歇爾輕聲提醒呆愣的辰軼
眨著眼，辰軼在一瞬間有點猶豫；他不知道女子若是知曉自己愛上了她的人偶，會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神色閃爍著，辰軼斟酌著詞語，想著該如何委婉的表達
最后，他下定決心，張嘴：“你說你不在乎世俗，對么?！?/p>
“對，所以，如何？”
抱著懷中的人偶，辰軼低著頭，聲音輕淺的像是空氣：“你做的人偶真的很美，不然我不會那么著迷；也不會將她買下來，真的很美很美?！?/p>
米歇爾沒有說話
“你知道么，那天我買下它之后；心中的感覺像是找到一個歸宿一般，就像人偶是我的女神，我，是她丟失的那雙卑賤的腿。我跟她像是一體的，合上去了就不能分開的感覺……那種感覺你知道么，我只要稍微離開她，就會傳來一種撕心裂肺一樣的痛楚
她實在是太美了，那雙眼睛像是湖水，我在湖水中沉溺著，不能呼吸；但是離開了，我也不能呼吸……
我愛她，米歇爾，知道么我愛她……
我愛她的手，我愛她的眼，我愛她的裙子……我愛她的一切……”
說著，辰軼的表情變得迷蒙
雙手不由自主的，撫摸著人偶的臉頰，往下，再往下
人偶的身體曲線已經(jīng)被自己記得爛熟于心，但是，當再次撫摸著的時候，辰軼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內(nèi)心的顫抖；細胞開始叫囂，開始沖撞
迷蒙的表情被欲望扭曲，辰軼拼命壓抑著內(nèi)心的欲望；僅存的理智提醒著他不應該在此時變得瘋狂，腦內(nèi)兩方交戰(zhàn)著，沖擊著，讓他覺得大腦快要爆炸
一雙手，用力的將懷中的人偶搶走
怔住，然后憤怒
辰軼抬起頭，眼中流露出野獸般的兇光；直直的看著對面的女子，女子的手上，赫然提著本應在自己懷中的小人偶
頭巾在拉扯中掉落，紅色的額墜露出來，閃著妖異的光芒；頭發(fā)微微有些散亂，披在女子手背上，形成強烈的對比
死死的盯著女子，辰軼伸出手：“還給我。”
笑了笑，米歇爾安靜的將男子的手打落；魅惑的聲音像是催眠一般，蠱惑著男子的心：“別急，我只是看看她而已；而且，有她在，你也不會認真聽我說，不是么？”
“我只是想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不是要一個商量的人?！痹俅紊斐鍪郑捷W冰冷的眼光像是一根冰棱，直直的指著女子
女子神態(tài)自若，低頭看著人偶，輕飄飄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所以，你是愛上了我做的人偶，對么？”
“是又如何，你賣了給我，那她就是我的，我怎樣，與你無關?！甭曇艉芾溆?，讓人覺得可怕
米歇爾不為所動，歪著頭：“與我無關，那你來找我作甚？”
一時語塞，辰軼不再說話，只是固執(zhí)的伸著手，討要人偶
笑容漸漸消失，米歇爾靜靜的看著辰軼黑色的眸子，表情嚴肅；或許是因為表情過于嚴肅，辰軼心中一抖，強烈的怒意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只好垂下手，一雙眼睛依舊緊緊的鎖住人偶
滿意的看到辰軼的表情變化，米歇爾輕松的梳理著人偶的頭發(fā)；黑色的頭發(fā)像是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帶動著跳躍的光斑
“說實話，你說我的人偶很美，我很開心；但是你愛上我的人偶，卻讓我接受不了?！钡偷偷恼f著，米歇爾神情未動，倒是一邊的辰軼，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如果可以，我會選擇將人偶毀掉。”無視臉色漸漸變黑的男子，米歇爾自顧自地說著：“雖然我不在乎世俗，但是不代表我會違背倫理，知道么？只是我不能插手你的事情，正如你所說，人偶已經(jīng)賣了出去，就與我無關。而你之所以找我，也只不過是覺得我適合當你的神父，傾聽你的心事而已。人偶我不會毀掉，我也會還給你?！?/p>
難看的臉瞬間變得僵硬，辰軼小心翼翼的看著米歇爾的臉，想從中尋找出端倪；嫵媚的臉龐除了微笑沒有任何表情，無論自己如何查看，都不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為什么?！笨床怀觯捷W索性問了出來
“因為我有我的原則，知道么？”
“原則？”
“對，原則?！碧谷坏目粗凶?，米歇爾表情未變；妖嬈的笑容像是曼珠沙華，致命的美
將人偶遞還，米歇爾沒有等辰軼再次詢問，便自己說了出來：“我的人偶軀殼雖然是我制作的，但是它們具有的靈性，卻不是我賦予的；他們只是在我的小店中等待，等某一天，某一個人來，將它們帶走。我只是充當制作者，保管者的角色，沒有任何權利更改左右它們的命運
不管客人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去改變。這，便是我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