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無奈只得領著水溶進園子里來。因賈母年邁,故不令她跟隨。余者皆隨入園中。賈政還想領著水溶到各處看看,水溶哪里有興致,徑直來到瀟湘館中,見鳳尾森森,思想當日黛玉便是在這風中獨自凄涼而立,不由悲由心生,既恨自己沒有早些遇見她,讓她獨自受了這許久的苦,又恨賈府無情,不說可憐孤女無依,反將其當作籌碼。
又將探春喚上前來,道:“你與林姑娘既是姐妹,必定也是個好的,往后若是有緣,能否約姑娘一聚。
探春心中如有一只小鹿另呯呯亂跳,少不得低頭道:“全憑王爺吩咐?!辟Z政也是又驚又喜,只當他看上了探春。誰料水溶又道:“若林姑娘回來,她看見你必是高興的,那時我再請你過府,你可要好生陪著她?!?/p>
探春方才知道會錯了意,又羞又急,又不敢有絲毫表露,只得裝作沒事人一般:“林姐姐何幸之有,能得王爺垂愛,探春與林姐姐份屬姐妹,必當你傾力照拂。”
水溶見她溫文知禮,也道:“你和宮中元妃娘娘是親姐妹,這樣算起來,你還是本王的長輩呢,只是我看你還更象林姑娘多一些,竟和她象親姐妹一般。賈大人,你真真好福氣,有這樣的好女兒?!?/p>
賈政哪里還敢再說,只唯唯稱:“王爺謬贊了。”王夫人在一旁聽著,見他過府來找岔子只是因為黛玉,早憋了一肚子氣,只是不敢發作。如今見賈政如此盛贊探春,言語間,似乎對元春又頗多不滿,越發生氣,心道:你雖然是個皇子,可你母親不過也是個皇貴妃,并不是皇后,我的女兒也是個貴妃,身份比你的皇貴妃母親也低不了多少。我是她的親身之母,說起來也是你長輩,如今這你這里又是跪又是拜的,你大模大樣當著也就算了,還這樣輕慢。
當下便道:“我這三丫頭和元妃娘娘最是親厚,從前娘娘在家里時,只把她和寶玉帶在身邊教導。”一面又將寶玉拉了出來:“這是我們家寶玉,連娘娘都稱贊他的文采了得,如今還在進學,等來年再去參加科考。”
賈政見她這般,早又是一身冷汗,把原先已經漸漸吹干的內袍又給浸個濕透,所幸水溶并未深究,只是點頭道:“令公子曾是本王座上之賓,本王早已認識?!币娎认聮熘粋€舊的鸚哥架兒,當中綠漆早已褪去,依稀可見當日精致,便問:“林姑娘愛養什么鳥?”
賈政與王夫人哪里得知,寶玉雖然知道,卻不敢答言,唯有探春道:“林姐姐從前常養了只鸚哥,閑來便在廊下逗弄,教它些自己寫的詩句。原先還好端端在這里,就是林姐姐要回南去也帶著她。后來林姐姐不見了,這鸚哥幾天下來竟是水米不進?!?/p>
“人既已無蹤跡,便是鳥兒也如同她一般?”水溶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罷了,既如此,你們這里只怕也不缺這么個玩意兒,不如讓本王帶了回去如何?”
賈政忙道:“謹遵王爺吩咐?!?/p>
水溶從大觀園中出來,一路只是悶悶不樂,書雨、棋默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敢深勸。只得道:“這時候還早,王爺要不要進宮去看看皇貴妃娘娘?”
水溶皺皺眉:“昨日不是才見過了,又去做什么?見了她,又該和我念叨了。”
棋默陪著笑道:“聽跟娘娘的小盛子說,這些日子王爺不在京城,娘娘日日盼望,替爺上香還愿,這好容易爺回來了,娘娘還不盼著和爺多聚聚?就是皇上看見了也喜歡啊。”
“好是好,只是她太嘮叨了些,每回我進宮,她不是拉著我說個沒完沒了,不是這個妃子那個妃子怎么了,就是這家姑娘好,那家姑娘好的,左不過是這些東西,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我說你是不是收了她的好處了,只一個勁攛掇著讓我進宮。”水溶不樂意的道。
“天地良心,我可不敢背著王爺收什么東西?!逼迥钡?。
“其實如果是林姑娘的話,她一定很希望有一個娘親說話。”半日不說話的書雨突然冒了句出來。
“你說什么?”水溶勒馬道。
“剛才在那里聽那個三姑娘說的,林姑娘在那里并不快樂,只是以淚洗面,我就想著,如果林姑娘的父母還在,必定不會這樣不高興的?!睍昊卮?,“如果林姑娘看見王爺有娘娘關心,必定會十分羨慕。”
“是嗎?你說的也有道理?!彼艿艮D馬頭,轉身往禁宮方向去。到了宮中,純皇貴妃一見便如見了寶貝一般,直拉著他問長問短,又埋怨道:“昨兒就過來露了一面,就那么急匆匆就走了,我還當你今日一早就會進來,你看看,這時候了才來,今兒早起我就讓人準備了你愛吃的菜,若你還不來,我可要打發人去傳了。”
水溶干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剛早起正好外頭有些事?!?/p>
“你這剛回來有什么事,你府里又沒個王妃、姬妾的,你幾個皇兄皇弟還往我這里來尋你,說今兒晚上要補為你接風呢。到你府上沒找著你,說你出去了,到我這里來問我也不知道你上哪去了。”純皇貴妃滿臉溫和地笑道,一面又拿了個栗子,親自替他剝了,這才遞給他:“你向來喜歡這些東西,自己在家也讓他們給你弄些吃。他們這起子人,主子不吩咐他們再不肯多動一下了。你又是個隨便的,他們越發不肯好好侍候了?!?/p>
水溶只在那里撥弄著栗子玩,一邊隨口應著。母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純皇貴妃不過又是念叨著水溶年紀也漸漸大了,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又將往日看中的女孩子一一告訴了他。水溶雖不耐煩,卻也耐著性子聽著,又聽見她提到賈府,倒起了幾分興致,少不得勾著她說話。
純皇貴妃倒覺得有些吃驚,笑道:“怎么今兒這么聽話起來,莫不是真看上了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