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后,皇上將安珞單獨留下說了好一些話。
聶太妃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心思深沉難測,心狠手辣并不容易應付。
這次若不是俞仲凡冒死跳出來頂罪,這一關不會這麼輕易的渡過。
她是欠他了!
他的情,他的付出,她這一生是還不起了。
當她踏出議會廳時已是餉午時刻,抬頭仰望高聳宮牆,看著幾隻大雁正低空掠過凋欄玉砌的樓臺,直直朝西飛去,嘴裡發出歡快的低鳴聲,互相追逐,身影自由自在........
對照宮牆柳樹下的她形隻影單、落漠孤寂,景況好不凄涼。雖然如此,她并不后悔回來這波詭云譎、步步危機的宮廷。擺擺手摒退侍女不讓跟著,一個人踏著沉重的腳步前去尋找他的身影。
據說他已經離開太子侍衞隊了。
那麼勢必會去找禁衞軍統領聶毓清報到,她轉而往北門徐徐前行,穿過花園,繞過太池,下了廻廊,走在白色小碎石上,忽地停下腳步。
高大的柏樹下,陽光稀稀疏疏的照射下來,遠遠的立出了兩道頎長的身影。
正是俞家父子二人。
俞仲凡正背對著他,遠遠的她只看得到他偉岸的背影,瞧不見神情,面對著她的俞大將軍正專注的對著兒子說話,眉頭緊皺,然后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看樣子俞大將軍已經知道跟聶家聯姻的事了。他看起來并不太樂意,無論是跟皇室或是野心勃勃的五大貴族,俞大將軍都是不樂意的,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他只能接受。
俞哥哥說過,聶太妃會主宰他的婚姻,逼迫他娶不樂意的女人為妻。
只要回宮,她與他便會互相男婚女嫁,這一生只能遙望著對方,無法相依偎,彼此忍受著痛苦。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每當一閉眼,她便會想起玦哥哥的身影,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當初她若不顧一切的與他私奔,下一個死的便是年幼的安瑄了。
刻骨的仇恨在她的心底深深的扎下了根,禁錮著她的靈魂,除非復仇那一日來臨,她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自由。
踏上艱難無比的復仇之路,勢必會付出許多代價。
沒想到,第一個犧牲的便是心愛的他。
她愧疚的垂下頭并不打算打擾他們,沮喪的轉過身,默默的走到東宮。
東宮裡還有個更直接的受害者──玦哥哥的寡妻。
她抵達時,樂冰正在內殿裡。太子還在世時他便經常來了,對這裡很熟悉。
樂冰正細心的親自替太子妃烹藥,見她來了忙起身欲施禮。
「免禮!」
她擺擺手,無精打采的在一旁落座。
太子妃端敬的貼身大丫頭晨星利落的送上茶盞及果盤。
「公主怎麼突然來了?」端敬從床上吃力的想爬起,樂冰竟不避嫌,迅速放下藥,扶起她,拉起枕子,讓她靠在床沿上。
端敬大了她好幾歲,容長臉兒,長得清麗端莊,因為病了,脂粉未施的躺在屋裡養著身子,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出外見人了。
「來看看皇嫂。」她說著,環顧左右卻找不到另一個人的身影,于是低聲問道:「端敏妹妹呢?」
晨星在一旁無奈的搖搖頭道:「正在房裡哭著呢。」
端敬嘆口氣,用手推推樂冰道:「妹妹心情不好呢,你去哄哄她吧。」
「那個丫頭野得很,讓她哭個幾天,活動活動一下淚腺,不打緊,過兩天自然就會好的,不必理她。」樂冰毫不遲疑的笑著拒絕,。
「爺,你真偏心,拿對姐姐的一半好去對妹妹就好了,她也不會整天找你麻煩了。」一旁的冬兒忍不住低聲咕噥。
端敬聽了臉色略變,抬眸對著樂冰道:「端敬年輕喪夫乃不祥之人,表弟你以后還是少來這裡廝溷罷,大家落個清靜吧。」
太子妃無疑是想避嫌。
「哼,口無遮攔!」樂冰狠狠瞪了冬兒一眼,接著轉頭對著端敬細聲說道:「妳跟端敏都是我樂冰的表姐妹,我懂醫術又在宮裡執勤,妳姨媽,我的娘要我在宮裡關照著妳們姐妹倆呢,自當盡心,有誰能說咱們有什麼?」
自從龍安玦死于非命,樂冰便對端敬心裡有愧,當初皇后把他的未婚妻帶進宮時,父親曾氣得要找皇后理論想把端敬帶出宮,他卻阻止了.原因是他并不真的想娶端敬,就任由她嫁給太子。
如今端敬年輕守寡,便覺得她悲慘的命運是他所造成。
樂冰跟端敬曾經定過親,身份特殊,過度親近總是不妥,宮裡的流言誹語可是會逼死人的啊。哥哥臨死之前要皇嫂改嫁,太后似乎也有此意。
安珞抬眸看著端敬虛弱蒼白的臉色,頓生了憐憫之心便開口道:「皇嫂小產后身子弱,時不時便病著,以后安珞會經常來看妳,妳好好的調養吧。」
端敬才廿歲,年輕芳華膝下無子又喪夫,后宮的女人一生苦守著高高的城牆太過殘忍。若她能作主定會讓她出宮再嫁,這也是玦哥哥的遺愿,他不愿妻子孤苦無依,一生孤獨。
太子遺孀出嫁卻大大的違反了祖制。
樂冰苦笑道:「太子遺愿,要是皇后也能遵從就好了!」
他已將太子臨終之言稟明皇上與皇后了。結果不用問也知道,端敬得一輩子被關在深宮裡,一生替丈夫守著,孤孤單單的直到老死,這是宮中妃嬪的命運。
想起宮裡孤獨一生的老嬪妃,不禁感慨萬千。
這時端敏突然哭哭啼啼的跑進來了,拉著她放聲大哭,「公主姐姐……鳴鳴……,端敏對不起妳,都怪端敏實在太鷄婆了,早知道我就不去大殿了,我沒事去湊什麼熱鬧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馀!」
「這那裡是妳的錯?」安珞嘆口氣道:「聶太妃早已算到,為了得到玉璽,安珞會不惜把先帝大殿給拆了,為了不讓我們起疑才故意放得那麼隱秘,就算沒有妳,我們也一樣會找到假遺詔。那個假遺詔彷得微妙微俏,根本很難去分出真假,是我太大意了,低估了聶太妃。」
她的安慰起不了作用,端敏用手背胡亂抺著淚仍抽抽噎噎道:「妳別哄我了,都是我害的啊……當初表哥趕我走,我不聽,硬要幫倒忙,結果找出假圣旨來,我還起鬨要公主上呈給陛下,真該死!鳴鳴,都是我……我是害人精啊……」
十三歲的女孩兒哭得紅鼻子、紅眼睛,任誰看了也會不忍,樂冰暫時忘了她平日的刁鑽潑辣,起身過去摸摸她的頭笑道:「剛剛公主都說了,這件事不是妳的錯,是聶太妃那個女人實在是太狡詐、太可惡了,我們全讓她給耍了,聶太妃天下無敵,在般龍國根本無人是她的對手,更何況是我們幾個呢?不管有沒有妳,我們一樣會被騙的啊。」
「真的?」端敏吸吸鼻子,眼角仍泛著淚花。
晨星替公主新沏了茶,在一旁說道:「得到消息后,郡主竟哭了大半天了呢。郡主在自責讓公主失去俞校尉,俞校尉不但成了聶太妃的屬下還被迫娶她的姪女,郡主覺得是她害的。」
心愛的男人被迫離開她身邊,不能相隨左右。提及他,安珞不覺黯然神傷。
射箭比賽在即,聶太妃卻輕易的奪走了俞仲凡。
侍衞隊失去了被御封為"百步穿揚"的俞仲凡,戰力大減。比賽若輸了,侍衞隊便會面臨解散的命運。
跟聶太妃的第一次交手,她幾乎輸得一踏煳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