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太妃聽了反而不惱卻是仰頭哈哈笑道:「看來公主還在生本宮的氣啊?其實本宮是很欣賞妳的。」
「安珞不氣聶太妃,安珞氣自己。」她悶聲道。
她氣自己太容易上了她的當,氣自己輕忽、氣自己涉世未深太過天真。
「是嗎?」聶太妃伸出纖纖玉手接走侍女送上來的茶盞,半開杯蓋聞聞茶香,接著緩緩說道,「要比,就得比實力,試場上那靶子插在地上像生了根似的,連雷也打不動,本宮閉著眼都能十箭全中呢,這種比賽有啥樂趣可言啊?」
此言一出在旁看熱鬧的貴族們馬上附和了,彼此間交頭接耳,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太常規的比賽看久了都膩了。」
「難得今天來這么多人也該試試別的,讓我這專程而來的老頭子看看熱鬧啊。」一名老郡王如此說著。
「是啊,是啊,也該瞧瞧別的花樣了。」與他隔鄰的老貴族附和道。
達官貴人們生活安逸最喜刺激,傾刻間你一口,我一言,紛紛起了鬨。
她再一次見識到了聶太妃的能耐,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居然輕輕鬆鬆搧動了群眾,打算改變比賽規則。
聶太妃總能處于不敗之地的原因之一,便是能將所有不利于她的情況轉變成對她有利的境地。
侍衞隊對上她侄子的禁衞軍,她便把實力最強的俞仲凡從她身邊搶走,納入禁衞軍。
侍衞隊善射卻經驗不足,她便臨時改變比賽規則以便站上利方。
這個可怕的女人不做沒把握的事,什么都要嬴!
為了對付聶太妃,她這次的訓練也不同以往了,只要缺乏經驗的年經侍衞們能沉得住氣便不會輸。
在眾貴族的起鬨之下,皇上終于開口了,他半瞇著眼道:「那么,太妃娘娘妳有何建議?」
聶太妃抬眸橫掃眾人,嘴角高高的揚起,冷笑道:「皇城旁有座大湖,離此處不遠,在那座湖上比試如何?」
此話一出,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全部人轉過頭定睛看著這位艷冠后宮的女人,心裡納悶著她有何主意。
「聶太妃在說笑嗎?人在湖上要如何射箭?」皇后忙不迭問道。
「踏上小舟射箭,要顧及平衡又要拉弓射箭,豈不精彩極了?」聶太妃淺淺笑道。
也就是說讓參賽者立在晃動的小舟上射箭,拉弓時要顧及腳下平穩同時又要維持準度,頗有難度。
「當然標靶也要設在湖上。」聶允忠緊接著開口道:「還要限定射箭時間。」
這下子更難了。湖上標靶在受箭后會輕微搖晃,準度更不易掌握。
眾貴族聽了感到萬分新奇,紛紛鼓噪叫好。
「好啊,好啊!總算不枉來這趟了!」
「是啊,是啊!」
貴族們紛紛點頭贊成。
安珞暗忖著禁衞軍上過戰場、平過寇的大有人在,經驗豐富,應變能力強,面對任何挑戰皆能沉著應對。侍衞隊從小入宮雖然接受了很多年訓練卻幾乎無臨場經驗。
突然改變規則不利于侍衞隊。
聶太妃這一提議讓群眾熱血沸騰,態勢顯然不妙。
皇后緊張的將公主拉過去,悄聲的說:「妳那些小侍衞們年紀輕,經驗不足,現在臨時改了場地跟方式,能嬴嗎?」
侍衞隊訓練有素,箭術上更是一等一,原本這次比賽她不一定會輸,但卻臨時改了規則,足以動搖她的軍心。
這是聶太妃的計策,攻心為上。
安珞抬眸看著聶太妃,勐地發現她高仰著頭也正在瞧著她。
兩人四目交接,火藥味兒在這兩個女人之間無聲的漫延開來。
她萬分惱怒,低聲對著皇后道:「兒臣改變訓練方式了。」
她早已有備而來,這些日子以來,她要求出賽者練習各種高難度射箭方式,無論是蒙眼射箭倒騎馬射箭,連在滾動的木條上練射她都要求過,只要她的人能穩住未必會輸。
態勢一面倒,參觀者興致大起紛紛鬨鬧,眾勢不可擋,皇上無奈只得伸手一抬應了聶太妃的提議,比賽場地遂改在附近的湖面上。
湖水沉靜的泛出淡淡一抺綠痕,周圍湖草已結霜。
一葉扁舟,上頭插著兩座紅心箭靶,劃到湖中心靜置著。
在湖邊二丈處另置一小扁舟,參賽者必需攜著弓箭運用輕功,躍到湖面的小舟上才得已比賽。
規定在半個時辰內完成個人比賽,也就是參賽者躍上小舟后得在極短的時間內維持小舟平衡,然后站穩身子拉弓射箭。
此賽極為新奇,眾貴族莫不聚在湖邊拉長脖子圍觀。
帝后及隨行眾大臣就座后,比賽隨即開始。
內侍總管踏步上前,傳旨意高喊:「禁衞軍代表:俞仲凡、常青、李文忠就位!」
在眾人的注目之下禁衞軍三位代表俞仲凡、常青、李文忠,威風凜凜的魚貫而入,筆直的站在湖邊。
「侍衞隊代表:章思予、樂冰、童班就位!」內侍總管接著高聲喊道。
隨著高喊聲落下,侍衞隊也依序進入賽場,佇立在另一側與禁衞軍的參賽者對視。
確認雙方人員身份無誤后,內侍總管緊接著宣佈新研議出來的規則,大聲喊道:「比賽規則不變:兩方參賽者各派三人代表競賽,每位參賽者可以拉弓十次,正中紅心得一分,其馀不算分。」他掃視著湖邊眾人片刻,見眾人無異議,緊接著揚聲宣佈,「比賽開始。」
緊張的時刻終于來臨了……
六
禁衞軍第一個上場參賽的人員是俞仲凡,他不疾不徐的凌空一躍,輕身跳上小舟迅速站穩身子,在舟身微晃之際揚著眉,雙眸專注直視著標靶,緊接著舉弓拉箭,英姿煥發的射出第一箭,不出所料,不偏不倚的命中紅心。
果然是俞仲凡啊,不愧百步穿揚的封號。
在極快的速度之下,完美的射出第一箭。那微晃的小舟似對他的箭術不構成任何影響。
聶允忠見了不禁在聶太妃耳旁低聲問道:「俞仲凡箭術高超應當讓他壓軸才是啊,姐姐怎會安排讓他第一個上場呢?」
聶太妃瞥了安珞一眼便轉過頭對著胞弟笑道:「人的心是最難控制的,如果最后太子侍衞隊分數與我方幾乎無差池呢?讓俞仲凡最后一個上場,難保他不會顧念著心愛的安珞公主而突然心軟了,雖說他不會故意放水失誤,可心情上難勉會受到影響,導致箭術的偏差,本宮不允許俞仲凡有任何的失誤。」
聶太妃處事是滴水不漏的嚴謹,她把人性及意外都算進思維裡了。
聶允忠終于意會過來了,忙笑道:「姐姐高招啊,第一個上場,俞仲凡在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之下,完美的射出十箭,這才是最佳戰略啊,啊……中了,又中了,滿分啊。」
在禁衞軍的歡呼聲及觀眾如雷的掌聲之下,俞仲凡射出了無懈可擊的十箭,然后陰沉著臉,輕點舟身,劃過水面,躍回原本位置,黯淡的回到隊伍裡。
湖旁又是一陣歡呼。
他不丟父親的臉面,完美的射出十箭,心情卻很沉重。
緊接著輪到侍衞隊章思予上場,他運用輕功躍入小舟,舟身輕晃之際靜呆了片刻,等到舟身漸穩才抓緊時間拉弓,第一箭卻稍偏,射在紅心旁僅一毫釐之差,未逹紅心,扼捥之馀他沉下臉來,瞪著湖心標靶,休息片刻再次在小舟上站隱身形,小心翼翼的拉弓,射出其它九箭……
一個時辰后,兩人比試結束,內侍總管步回原來的位置高聲宣佈戰況:「箭術比賽第一輪結束。禁衞軍俞仲凡射出十箭正中紅心,得到十分。侍衞隊章思予,射出十箭,誤失一箭,得到九分。」
一切在預料之中。
杉林下,聶允忠眉飛色舞的對著聶太妃笑道:「十比九啊。」
「你急什么?」聶太妃瞥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悠閒的啜了口茶。
緊接著進入第二輪比賽,這一場賽,禁衞軍代表常青射出十箭,誤失兩箭,獲得八分,侍衞隊代表樂冰同樣誤失兩箭,得到八分。
兩人平分。
兩輪下來,差距竟只有一分,未逹預期,聶允忠皺著眉搓著手道:「十八比十七,差一分……只剩一輪了,侍衞隊這一陣子進步不少啊,都快直逼禁衞軍了,大姐啊,現在該怎么辦呢?」
聶太妃抬眼看著他那神經脆弱的模樣,波瀾不驚笑道:「不是還有一場嗎?弟弟你急個什么勁哪?」
「小弟我脆弱的小心臟又快噗通噗通的快從嘴巴裡跳出來了,精神緊張對健康狀態不佳啊,老子真該留在家裡抱著小妾們喝酒才是啊,來到現場湊什么熱鬧呢?哎呀呀,真是自找麻煩啊。」
說話間小侍衞已將湖中心的箭靶換過,緊接著下一輪比賽開始,禁衞軍代表李文忠躍上小舟,仔仔細細的拉弓只誤失了一箭,得九分。
聶允忠看了大喜。
賽程至此,禁衞軍三位賽者已全數比完,總分得廿七分,侍衞隊二位賽完才十七分,意思是侍衞隊下一個上場的選手必需得到十箭滿靶,雙方才能達成平手。
再怎樣,他長子聶毓清的禁衞軍都不會輸。
聶允忠瞅著正站在湖邊督賽的聶毓清笑道:「哈哈哈,十分啊,又不是神射手,那有那么容易啊,姐姐啊,咱們又嬴定了!」
聶太妃瞪著他,擱下茶盞緩緩的說:「瞧你,一驚一乍的,情緒起伏上上下下,你不忙嗎?你怎么知道侍衞隊最后一名選手不會得到十分呢?」
聶允忠睨著聶太妃,略顯不悅,「姐姐啊,妳是又想害小弟我精神緊張是吧?妳就是見不得我爽的吧?」
但見侍衞隊最后一名選手童班已輕輕的躍上小舟。
最后一名上場的出賽者將一決勝負。
皇后乾巴巴瞪著童班那瘦小的身影,轉過頭,皺著眉頭在女兒耳旁憂心忡忡的說:「公主啊,那個小子看起來沒吃飽飯的樣子,整個人乾乾扁扁的,看起來不怎么可靠,箭術如何啊?」
這次一定要得到十分才能跟禁衞軍平手,只要誤失一箭便全盤皆輸了……
童班必需得滿十分,侍衞隊才有機會與禁衞軍進入延長賽。
安珞安慰道:「童班平時訓練狀況很好,女兒試了他幾次,次次百發百中,原則上是沒問題的。章思予也保證隊裡童班的箭術是最好的。」
童班瘦弱的身子立在小舟上,凝視著標靶深吸一口氣。
小舟微晃。
侍衞隊只要偏失一箭便是輸,得面臨解散的下場。
他的十箭,每一箭都很重要。
賽況緊張,在場眾人莫不跟著摒息。
鴉雀無聲下,只見他拉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