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太妃怔住了,居然是提出這種條件?
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連在一旁的聶允忠也忍不住嘖嘖兩聲,「欸,龍一號,你這是怎麼了?受到了什麼刺激了嗎?怎麼會是這種條件咧?你腦袋還清楚嗎?」
聶太妃也深感不解,再次開口問道:「為什麼?你真正想要什麼?」
龍子玥的臉色登時黯淡下來,沉默了片刻方低啞的說:「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我不喜歡她哭……」他抬眸對著母親央求道:「龍兒娶益州郡主,娘開心;公主嫁俞仲凡,她開心,娘跟公主都開心,龍兒也就開心了,娘您就答應孩兒吧。」
公主出宮去見了私生子,回來便撞見俞仲凡夫婦入宮,人家雙雙對對,而她卻得偷偷摸摸的養著他們的兒子,自然傷心了。
聶太妃蹙著眉,眼神是猜不透的深邃。
「傻孩子,真傻啊……」聶允忠搖搖頭嘆道。
聶太妃終于開口應了,「好吧。就依你吧,不過,以后娘說什麼你就得聽娘的,切記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一般人,你可是龍子啊,你的一舉一動那怕是一個決定都將決定龍國的未來。」
「是,一切依娘。」龍子玥面容陰沉朝母親磕了頭,低沉的說:「龍兒謝過娘。」
聶太妃拉起兒子替他理理衣襟,深深凝視著長年流落在外的兒子,眼神充滿複雜,悵然道:「兒子長大了……」本想說什麼卻又不言語只吩咐道:「現在回去讀書吧。」
「是。」龍子玥作個揖便退下。
聶太妃坐回椅子上,苦惱的揉揉眉心。
聶允忠瞥了她幾眼,搖頭嘆氣道:「姐姐啊,龍一號這樣怎麼成咧,妳聽聽他剛剛說些什麼了?娘開心,他開心;公主開心,他開心……哎呀呀,弟弟我聽得都快瘋了,他是普通的身份嗎?他可是龍子,是般龍國的龍子啊,先帝的獨脈啊,他大腦裡想的居然是這些蠢事?哎啊,瘋了,瘋了!這可怎麼辦咧?」
他萬分煩惱的負著手在殿內踱來踱去,「龍一號太過稚嫩,從小在民間長大不懂政治,雖然聰明但過度天真,感情用事,我們要如何不擔心啊,政治上的廝殺遠比戰場上還要殘酷慘烈啊,他非得快些成長才行,不然以后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咧,姐姐啊,妳想讓他死在龍子玧的手上嗎?妳怎麼不對他嚴厲一點呢?」
「嚴厲?」聶太妃道:「兒子長大了才回到我身邊,看看安代山的態度,他從小受的苦可沒少過,你說,我能對他嚴厲嗎?」
一個從小不在身邊教養,失散多年又吃盡苦頭的兒子,嚴厲的下場只會導致母子感情疏離,沒有好處。
聶允忠無奈的嘆口氣。「皇太后寵著他,妳也順著他,這可怎麼行啊。」
「別過度擔心。」聶太妃啜了口茶,「別忘了,龍子是我聶麗兒的兒子,他不是一般人哪。母子天性,龍子現在雖然溫馴良善得像隻小兔子,那是還沒有危機感,一旦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他便會毫不猶豫的轉身張開血盆大口,狠狠撲過去一口咬掉對方的頭,我生的兒子必會如此才是。」
「是這樣就好了,至少是獅子不是兔子。」聶允忠道:「不過……話說回來,姐姐既然已經答應龍子了,還是得上奏陛下撤消聶毓竹跟公主的婚事,另請陛下賜婚公主與俞仲凡,至于亦靜呢?咱家的聶九號可該怎麼辦咧?少不得還是委屈了她啊!」
「亦靜就讓她自請為妾吧。」聶太妃擱下茶盞,道:「亦靜賢淑識大體,當妻當妾她不會去爭,俞長天敬重大哥,再怎樣也不會去虧待她的,就算公主入門,俞夫人也絕不會讓她受委屈,這孩子乖巧就是會惹人疼,你不必替她擔心。現在最重要的是龍子的婚事,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登基,暫時別透露出去。」
聶允忠道:「益州郡王是金氏的族長,對金氏影響力很大,龍子娶了益州郡王的女兒便可以得到強大的后盾了,益州郡王想讓女兒當皇后,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吧。」
「不!」聶太妃的眸光登時散發出銳利的光芒,道:「益州郡王的腦袋沒那麼淺,他瞧上的不是女兒的后位,是我們的龍子。」
龍子是先帝唯一的血脈,龍氏江山正統的繼承人,得到龍子便能得到天下。
事關皇權的龐大利益,益州郡王豈不野心勃勃。
聶允忠不禁掐了把冷汗,驚道:「益州郡王莫非是狼子野心,想站在龍子身后掌權?姐姐,這個人我們不能不防啊?」
聶太妃抬抬手,「本宮自會忌憚他,你去忙吧,上奏去撤消毓竹的婚事,還有替公主請婚。」
「是,弟弟這就去。」聶允忠大步走出文萃宮。
*
在眾臣的瞠目結舌中,聶允忠主動在朝堂上請求撤消公主嫁入聶家的親事,并為安珞公主與俞仲凡請婚。
皇上的表情跟眾臣一樣的譁然,然后準了。
此事太過峰迴路轉,本來打算去聶家送祝婚禮的人,還得把貼子上的名字改了,改送去俞家。
長信宮裡裡外外張燈掛彩,四處喜氣洋洋,皇后忙進忙出趕著親自打理一切,想到心愛的女兒即將嫁給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先前的陰霾早已一掃而空,臉上盡是堆砌著笑容。
皇宮裡的另一處凋欄玉砌則是相反。
聽說崇華殿裡的龍殿下大醉了三日,正病著。
時已秋未,崇華殿的竹苑蕭蕭瑟瑟,地上落了好多枯葉,幾名內侍正忙著打理。
安珞提起裙擺踏入正殿,琥珀笑著迎上來,「公主來得不巧,皇太后剛走,殿下入睡了呢。」
「不礙事,只是路過順便來瞧瞧他,一會兒便走。」說著已進入寢殿。
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兒,太醫說只是心裡鬱結加上酒喝多了,氣不順,并不大礙,休養幾日便好。
他斜躺在榻上,墨黑的長髮散落在枕上,閉著雙眼,唇色帶些慘白,俊美的容顏微蹙。
她近前看了他一會兒,更覺得心肝寶貝稚兒長得像他,于是忍不住替他撥開額上的幾摟亂髮,卻把他給弄醒了。
金色陽光灑進屋裡,他緩緩睜開眼睛,瞧見是她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淡淡的說。「妳來了!」
「你病得怎樣了?」
「我沒病,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太醫說你病了。」
他輕輕一笑,「我逼他說的,這樣我才能逃課,每天看到太傅那張臉,看久了也會生悶病。」
綺窗被風吹得作響,紗幔輕輕的飄動,兩人靜靜的看著對方半餉。
「我要成親了。」她將眸光移到一旁的藥碗,小心翼翼的說。
特地跑來說這些好像有點過份,不過她想親自對他說。
等成親后她便能出宮擁有自己的府邸,屆時她要親自撫養兒子,俞仲凡必會視稚兒如親生子。
他卻淡淡笑道:「我知道,什麼時候?」
「下個月初八。」
他掙扎的從床上爬起來,看著她問道:「我要送妳什麼祝婚禮?妳喜歡什麼東西,我去弄來給妳。」
「我什麼都不缺。」她看看窗外的斜陽,神情有些侷促不安,「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他無力的抬抬手道:「去吧,過兩日我再去妳那邊看妳。」
她點點頭,沉默的走出寢殿,下了階梯才來到竹苑,眼淚便不爭氣的滑下來。
竹林影影綽綽,秋蟬低低哀鳴,她蹲在林子裡擦眼淚。
「公主......」月池頗不安的瞥了她好幾眼,猶豫了半餉支支唔唔的說:「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不要說,什麼話都不要說。」她抬頭瞪著撒落一地的竹影發愣。
那一天是在這裡看著漫天螢火蟲的吧?他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入了漫天流光之中。
「公主其實是喜歡龍殿下的吧?」月池還是忍不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