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公開了稚兒的身世,她令他顏面無存,他卻不怪她反而又責怪起自己來了。
安珞回想起玦哥哥靈堂前那天的談話,他說她是君,他便是臣,他會永遠守護著她,就算前途暗淡無光,他也會為她點亮一盞明燈……
為什么他總是這般的體貼與溫暖。
為什么他總能理解她,而不肯對著她大吼,是她毀婚自揭了丑事,讓他顏面無光了啊?
他為什么不肯生氣?不肯抓狂?至少也該狠狠罵她一次啊!
如果他能生她一次氣,發一次飆那該有多好啊,那么至少她不會對他感到愧疚,感到心痛……甚至有點恨他!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柔情體貼,對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在此刻一一成了她心裡的負擔與沉痾。
他為什么讓她那么狠狽啊?
她已承受不住,她配不起他的愛!
她身體僵硬起來,冷冷的推開他,旋轉過身快速的逃離這一切。
俞仲凡身子一僵,愣怔怔的看著她恨不得逃離自己的背影。
一個人落寞的立在原地愁帳不已。
「傻瓜,你真是個大傻瓜啊!」
末久身后卻傳來嘲弄聲,他緩緩的轉過身。
原來是樂冰,他正站在花牆后,輕搖紙扇,嘴畔掛著笑意,悠閒的賞著月色。
「你怎么還沒回去?」他悶聲道。
樂冰朗朗笑道:「我樂冰來看熱鬧啊,這一次你爹肯定會揍你,看著你俞仲凡被修理,機會千載難逢啊,我正在等著跟你一起出宮,去俞府拜訪一趟呢。」
「少幸災樂禍!」俞仲凡轉身掉頭便走。
樂冰搖著頭迅速跟上去,低聲笑道:「真小氣,從小到大你看著我爹揍過我幾次了?這次也該輪到我樂冰看你俞仲凡挨揍了吧。」
俞人凡疾步前行,樂冰那裡肯放過,興致勃勃的拍著他的肩同行卻在宮門口遇到了俞大將軍。
俞大將軍臉色陰沉凝重,板著臉,隱隱約約帶著一抺殺氣。
樂冰一看苗頭不對,笑著打聲招呼"俞伯伯"便機伶的熘了。
*
俞氏父子倆人騎著馬回到俞府。
月光下空氣冷寂,初冬增添了幾絲涼意,俞大將軍府大門旁的楓葉紅似火,微風吹過落了滿地。
俞夫人正在門口忙著指揮家僕在廳院各處掛上紅綢,僕從們忙進忙出莫不為了二少爺的婚事忙得不可開交。
「全部給我拆下!」
俞大將軍下了馬突然大吼一聲。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俞夫人怔在原地,所有僕人抬頭看著老爺,一臉的迷惑。
俞大將軍"哼"了一聲,大步跨檻而入。屋裡遠遠便聽見公公回來的聲音,聶亦靜忙不迭送上茶水,
茶盞剛放下,忽然"碰"的一聲,俞大將軍竟用力的往桌上一拍,茶盞差一點兒就往外飛了,亦靜嚇得臉色蒼白,這時俞仲凡剛入門,擺擺手讓她先退下。
她瞥了丈夫幾眼轉身進入內屋。
俞大將軍臉色鐵青手指著兒子,厲聲喝道:「孽子,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俞夫人眼見不對勁趕緊從外面走進來,安撫道:「哎喲,大將軍這是怎么了?怎么生這么大的氣兒?你這樣大小聲會把家裡的喜神給嚇跑的!」
「那裡還有什么喜神啊?!」俞長天怒道,愈想愈氣索性抄起桌上的茶盞恨恨的往兒子身上擲去,俞仲凡也不閃躲任憑茶盞往他額上擊中,"咚"的一聲,應聲落在地上,霎時間俞仲凡的額角已滲出血來。
「哎啊,我的兒啊!」俞夫人心疼極了,趕緊抽出絲帕替兒子拭血,一邊回頭埋怨丈夫,「你是瘋了嗎?對兒子下手這么重,這下子你讓他如何入宮迎親呢?」
俞長天暴怒道:「現在還迎什么親?!陛下已經下諭旨取消親事了!」
定是發生大事了!
昨兒她入宮拜謁皇后,一切還好好的,怎就突然變天了。俞夫人納悶不已,轉過頭看著兒子,「取消親事?仲凡跟公主的婚事好好的為什么要取消呢?是因為跟樂冰的流言嗎?那不過是亂傳的罷了。」
「問問你的好兒子去!跟著太子、公主出宮,居然還保護不了公主。」
俞仲凡沉聲道:「仲凡慚愧,無力守護公主。」
事后,他與樂冰調查出公主是被匪徒下了藥,卻被龍兒給帶走才會發生了那件事。
俞長天罵道:「公主既已產下龍氏的后嗣,她怎能嫁給他人?」
「你這臭小子,你明明知道她已經有小龍子了,卻悶不吭聲的打算娶公主,這不是存心在整你老子嗎,你讓爹的顏面往那裡擺哪!」俞長天氣極了,揚起手想打兒子,瞥見他額頭上的血跡卻遲疑了,停在半空中頓了好一會兒又把手放下,嘆了口氣,「為了她,你是呆了嗎?你這煳涂的溷帳東西!」
「能與公主成婚是仲凡一生之所愿,只能怪我與她無緣。」俞仲凡神情痛苦。
「聽說是皇后去鬧的,自揭女兒的丑事,就是為了不讓聶太妃與隘州郡王聯姻,我們俞氏只支持般龍國,只肯為守護般龍國而戰,那些爭權奪利、宮廷斗爭都與我們無關,你身為俞家的一份子就得認清這一點。」俞長天瞪著兒子很慎重的叮囑。「你得牢牢記住我們俞家是般龍國的臣民,不是陛下也非聶太妃的臣民。你必需為龍國竭志盡忠,那怕是拋頭盧,灑熱血,你俞仲凡效忠的對象永遠都是般龍國啊。」
「孩兒明白。」俞仲凡神色肅然應道,眼神透露出堅毅。「我俞人凡必為般龍國竭盡忠誠。」
他說的是肺腑之言。
「好吧,你下去吧!」俞長天深深嘆了口氣,然后抬抬手打發兒子。
俞仲凡作個揖便退下。
俞夫人走到丈夫身邊替他順順背,低聲道:「老爺別氣壞了,仲凡這孩子品性好,重承諾,是個好孩子啊。」
「妳別怪我狠心打了他……」俞長天又嘆了一口氣,「雖然仲凡不是我們親生的,可打從妳把他抱回來那一天起,我就從沒把他當成別人過啊,既然是我俞長天養大的兒子便永遠是我俞家的子孫,身為俞家人就得忠于般龍國,這是他該做的事啊,我并不希望他捲入聶太妃跟陛下的爭權奪利之中,這完全是為了他著想啊。」
俞夫人低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還是寛寛心罷,別憂心太多了。」
俞長天嘆氣「是啊。」他突然抬頭問道;「公主悔婚之事,妳倒是不生氣?」
「只能說他與公主無緣吧。」她嘆口氣道:「那傻兒子說不傷心是騙人的,他只是不想讓所有人替他擔心,那個孩子就是死腦筋,一個這么好的賢媳婦在家裡卻跟守活寡似的,兩人似乎還沒圓過房呢。」
「什么?竟還沒圓過房?」俞長天又怒了,「該死的臭小子,那可是聶大將軍的女兒啊,他竟給老子冷落了,真該死!」
俞夫人笑道:「老爺別氣,仲凡對媳婦頗為敬重并沒有虧待她,咱們的傻兒子,臣妾再慢慢去開導便是。」
「咱們的傻兒子?」提起兒子,俞長天登時神色微黯,眸光迷離了起來,「是啊,仲凡是咱們的傻兒子,可那個親兒子呢,才幾個月大便離開我們身邊了......」
俞夫人眼眶馬上紅了,想起那個懷胎十個月的親生骨肉未免有些傷感又怕老爺傷心反而安慰起丈夫來,「那孩子跟咱們親緣簿,沒了就沒了,老爺你也別想他了,徒然傷神罷了。」
「是啊。」俞長天幽幽的嘆了口氣。「沒了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