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府,月色寂寥,一道清風徐徐掃過,括起地上的落葉。
一女子清影急速的策馬往樂府奔去,未久便停在朱紅色的大門前,急促的拍打著厚重的木門,口裡喊著樂冰的名字。
「俞妹妹怎麼突然半夜裡跑來了?」樂冰一臉的驚訝。
俞羅陵紅著眼眶,急急說道:「我二哥出事了,樂冰哥你有兵馬吧,你借給我,好讓我殺去留州救二哥出來啊!」
樂冰聽了,神色一凝,連忙阻道:「俞妹妹你別慌,這事不能這麼干啊,仲凡兄弟的事我也知道了,若私下帶兵馬殺過去,等于是跟留州郡王開戰啊,屆時你我的父母兄弟皆會被連累,此事不妥。」
這兩年以來,三哥戰死,四弟病故,現在二哥又命在旦夕,俞羅陵早已沒了主意,只急著哭道:「那可怎麼辦啊,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二哥被處死吧?」
樂冰道:「留州宰相被殺,此事的公義在他們郡王那裡,他可以全權處置仲凡兄弟,因此我們不能動用兵馬,只能私下用劫的,聽說肇事者是你二哥的拜把,此人重義氣,讓他去劫人,我們在后方支應方是。」
聽得他如此一說又燃起了一線生機,俞羅陵急忙道:「那麼要如何才能找到此人呢?」
「俞妹妹別急!」樂冰道:「他有個女兒名叫杜嫣,是青云幫副幫主夫人的女兒,我見過幾次,現在正跟我以前的小侍衞童班在一起,其實我已經私下派人尋找他們的下落了,那杜姑娘人正在青鋒山裡,我正打算動身去找她幫忙。」
「那麼我跟你同去!」俞羅陵急忙道,她一心只在哥哥的安危上。
說罷,兩人便策馬急馳前往青鋒山。
***
短短幾天內,安珞已抵達留州郡。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明王進被殺,張漢奪糧案。
王進死無對証,張漢在逃,已成無頭公案,幾乎一無所獲,她帶著沉重的心情,徐步前往留州牢獄探望俞仲凡。
地牢裡陰暗而潮濕,原本俊逸,英姿颯颯的英才卻屈于牢獄,坐在角落裡,一頭黑髮散亂的垂下來。
瞧見她來了,俞仲凡先是一愣,緊接著上前作揖,徐徐道來,「陛下,仲凡有負圣恩,管理屬下不嚴,肇致大禍,責無旁貸,此案務必請陛下稟公辦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不替自己著想。
安珞凝視著他,正色道:「就朕所知,留州宰相接見了宗軒之后隔天便去譯館接賬糧,雖然宗軒口裡不承認曾經下達任何親王的指示,此案乃疑點重重,更何況督管屬下不嚴,何罪以致死?朕絕不會任他胡作非為。」
俞仲凡抬眼望著她,心裡很明白她為何親自來此,眼底因而閃過一絲憂慮,沉聲道:「陛下,您聽仲凡一句吧,州郡宰相被殺,陛下若要特赦仲凡會被認為干涉州郡自治,將引起各州郡的不滿,親王很可能會利用機會,聯合各地郡王反對陛下,他是龍子,怕只怕登高一呼,響應者不少,若事態擴大至此地步,仲凡還有何顏面再見您呢?最好的方式,陛下你別插手,還是由親王來處置,要殺要剮隨他的意罷。」
安珞道:「般龍國的律法未有周全,你是朝廷命官怎可隨意讓州郡王處置,州郡自治就是為了怕龍氏擅權,如今卻變得不合理了,朕打算重新修改州郡治自條例。」
話雖如此,但要更改法律條文也非一天兩天的事,還要召集眾大臣各貴族們,通過后再召告天下,少則一年,多則數年……
安珞佇在原地,不禁眉頭深鎖。
「陛下莫再為仲凡傷透腦筋了,儘管交與親王處置便是,陛下若要特赦仲凡,那麼怒罪臣不受,就算特赦,仲凡也不會出此牢獄大門。」他的態度絕決,打算一力承擔起所有罪責。
安珞方欲回話,這時門外卻響起一清脆女聲,揚聲罵道:「呸呸呸,你老娘還沒死呢,黑頭髮的倒趕著先去死了,果真是個不孝子啊,臭小子!」
「我娘也來了?」俞仲凡臉色變了一變,低聲道。
但見俞夫人款款步入大牢。
她欲拜倒,安珞立刻親自拖起,「俞夫人怎麼來了?」
俞夫人道:「聽聞此事,臣妾立刻快馬加鞭趕來了,陛下見過小女羅陵了嗎?」
俞仲凡聽了,神色一凜,「妹妹也來了?」
「快了你娘一步,跟樂家小子跑的,還帶著一隊人馬呢。」俞夫人皺著眉道:「奇怪了,照理說也該抵達了啊?怎會突然消失了?」
「或許路上耽閣了,興許過兩日就到了吧?」安珞道:「這事不急,朕派人沿路找回去,說不定會在路上碰到。」
「謝,陛下。」俞夫人謝恩。
尚未及寒喧,龍子玥已聞風而來,他徐徐拾階而下,冷眼瞥過眾人,冷笑道:「今天留州的地牢果真來了貴客啊,般龍國的女王跟誥命夫人親自前來,貴客臨門,來參訪之前也該先報名登記,好讓本王有時間好好提前改建一番,留州如此簡陋讓兩位見笑了。」
俞夫人定了定神,瞅著他好一會兒。兩年不見,這孩子變了,如今儀表俊秀、氣宇軒昂,可謂人中之龍,卻冷若冰霜,言詞間挾刀帶劍,霎似無情,她不禁感概萬千嘆道:「你爹若見到你今日這般模樣會很傷心的。」
提起親爹,龍子玥冷漠說道:「我可不認得他呢。」
俞夫人聽了,頓時紅了眼眶,「你認得的,當初喂你奶的時候,你只要聽見他的聲音便急著想爬過去。」
龍子玥輕笑一聲,「哼,我道是為什麼,原來是為了那幾口奶來討情了,本王出身皇室,連瓊漿玉液都有得嚐?」
看來這小子是誰的臉面也不買帳了,俞夫人暗忖一會兒,神色凝重,低聲道:「不為討情,為講條件而來,」說著便湊上前,附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龍子玥聽了倏地神色大變,卻又瞬間回復淡漠模樣,挑著眉道:「你當真以為我會信?」
俞夫人低聲道:「你賭得起嗎?」
龍子玥搖搖頭,失聲笑道:「俞夫人哪,我龍子玥一不講條件,二不受脅迫,永遠也不會受制于人,你還是省省吧,想救兒子另想個計謀再來吧。」
俞夫人見他如此執迷不悟,不禁嘆道:「龍殿下啊,留一條生路給別人,或許將來你受難了,別人也會給你一條生路。」
「是嗎?」龍子玥淡淡一笑,「當初可沒人留一條生路給本王啊,反而處心積慮,想置我于死地呢,俞夫人這句話怎不去對著害我的人說啊?」
「你!」俞夫人一時語塞。
「哼,無話可說了吧?」龍子玥淡漠的瞥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抺殘忍,揚聲道:「三日后,俞仲凡處斬伏法!」
語罷,拂袖而去。
*
安珞隨即跟出去,對著他惱道:「你不是想折磨我嗎?殺掉俞仲凡之后呢?你該如何折磨我了?」
聞言,龍子玥的臉色迅速的沉了下來。
***
朝廷命官俞仲凡的處刑之日,處刑地點不在留城也不在市口,卻在留州宰相王進被殺之地。
大片的郊區,野草滄茫,留州郡王的黑色旗志高高在荒郊揚起,隨風飄蕩,大隊侍衞,挺胸執劍,浩浩蕩蕩的分立在兩旁,周遭瀰漫著一股低迷的肅殺之氣。
俞仲凡一身囚裝被押跪在留州宰相王進喪生之地,粗大的鐵鏈縛住全身,他閉目凝神的等待處刑的那一刻到來,神情十分的平靜。
午時未到,女王、郡王、副丞、府伊、俞夫人等人皆已列席。
兒子命在旦夕,俞夫人屏著神,快速的掠過四週,悄聲對著安珞道,「刻意選在這麼空曠的地方,現場兵員又少,看狀況是準備將張漢給引出來啊。」
安珞道:「能抓捕到張漢,這案子也該結了。」她抬眼凝視著丈夫,他正似笑非笑的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深沉難測,宗軒則在旁,忙著執扇搧涼侍候。
「那個宗軒看起來絕非好物,龍殿下只怕會被他給教誜帶壞了。」俞夫人臉色黯沉,在她耳邊提點道。
安珞眉頭緊蹙,她豈會不知自從聶太妃驟逝之后,他便性情大變,變得深沉難以捉摸了
他現在的心思,她看不明白,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以折磨她為樂。她既然為了俞仲凡而來,那麼他便不會殺掉他,得讓俞仲凡活著他才能繼續的折磨她。
俞夫人嘆了一口氣道:「那孩子遭逢劫難,失去了太多,無法撫平的傷痛讓他的內心盈滿了仇恨之心,這次對仲凡的態度應是半真半假,畢竟仲凡不曾傷害過他啊,他不至于真會要他死吧,不過,那孩子的心性變幻莫測,隨時會改變主意,臣妾正是擔心著這一點啊。」
安珞道:「你放心吧。」
只要他還恨著她,他絕不會讓俞仲凡死。
處刑時辰已到,副丞高聲道:「時辰到!」
宗軒待在郡王身邊,彎了一彎之后便揚聲道:「處刑!」
俞夫人聽了便倒抽了一口氣。
他果真是要殺掉俞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