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順利,我拿著那張寫著名字的紙找到那位叫劉勁松的人,原來是市局的一位副局長,他仔細看了我寫的材料,又讓一個人給我記了一份筆錄,簽上我的名字,然后讓我回家等消息,看來這位劉局長和鄧公安的交情挺深,他派了一輛轎車一路送我回家。
我媽本來要和我一起去,怕我半路改主意不去了,我沒答應,我和她說既然答應了鄧叔叔,就一定會去,讓她放心,說了半天,我媽才將信將疑的放我自己去,直到看到送我回來的汽車,我媽才把心里懸著的那塊石頭落下了。
我辦好了這件事,我媽挺滿意,沒再埋怨我,盡管心里都在擔心著結果,可誰也沒再提起。
我拿著帶回來的存折去銀行取了兩千塊錢,去逛了逛商店,買了一件老年人穿的短袖衫,一雙牛皮底的手工布鞋,又順便買了些醬牛肉醬豬肝等一些現成的吃食,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一進院門,我媽正在用淘米水澆菜,看見我手里的東西,少不了又是一頓數落。
“你個死閨女,瘋了咋的,咋買這么多東西,這得多少錢?
“百貨大樓削價處理的,便宜。”
“再便宜不也得要錢!還能倒找給你?”
我把手里的東西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把衣服拿出來讓她試。
“還買衣裳了?我的?這么花,我咋能穿出去?”
“就是老太太穿的,你沒看街上的老太太都穿?現在興!”
我幫我媽把衣服換上,站在她對面端詳著:“挺好看。”
“都老太太了還好看!這料子還挺滑溜的,跟綢子似的,過去地主才穿這個。”
過去給我媽買衣服,一直遵循著她的欣賞習慣,便宜的,不顯眼的,要是再多一點要求的話,頂多是要結實的,耐穿。該換換了。
“這料子叫啥?這么薄,和紙似的,這能頂穿?拿回去退了吧!”我媽粗糙的手輕輕摩挲著衣服,“我這手還不一摸就掛了絲。”
“掛不了。”
“拿回去退了。”
“削價處理的不給退。”
“你和人好好說說,就說穿著不合適。”
“您這不是穿著挺合適的嗎?您讓我說瞎話?”
“還我讓你說瞎話,你自個說的瞎話還少啊!”
我臉上有點掛不住,怕我媽再嘮叨,趕緊把鞋盒子拿出來,打開,我媽在看到鞋的一瞬間,臉上分明是一份驚喜。
“這鞋我在商店里見過,小百十塊錢呢!你買它干啥?”
“穿哪!”我讓我媽坐下,蹲下身去要給她換上,我媽把腳抽回去。“不穿,這鞋太貴了,我一個老太太了,還要什么好?拿回去退了!”
“人不給退。”
“不給退,你看誰要好你給誰!”
我想了一下:“也行,要不送給衛民哥他丈母娘咋樣?”
“你知道他丈母娘腳多大?還給她,你是吃她奶長大的!死閨女!”
我笑,伸手去拉我媽的腳,她不再堅持,順從的讓我給她換上。
“這種鞋我年輕的時候穿過,療養院里我們好幾個人一起買的,牛皮底子走起路來咯吱咯吱響,很帶勁,沒尋思現在還有做這種鞋的。”我媽一邊說一邊起身慢慢地在院子里走,“是不是響,我沒說錯吧?”
我媽輕抬輕放的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兒,回到桌子邊坐下,把鞋脫下來,用抹布把鞋底擦干凈,又放回鞋盒子里。
“收起來干嘛?”
“不年不節的,穿這干啥!”
我媽把鞋盒抱回屋里,過了一會兒,重新出來的時候,身上的新衣服也換了下來。
我媽手往我眼前一伸,我看見她手里攥著一沓錢。
“衣服和鞋我都留下了,錢我自己出。”
我看我媽一眼,“算了吧,我還是給衛民哥的丈母娘去吧,人家還能多給點!”
“沒點正型,我有錢,一個老太太留些錢啥用處?”
“用處多了,等你老了我要不管你,你咋辦?”
“你敢!”
我媽執著的把錢放在桌上,“裝起來,你現在這個樣我再用你的錢,讓建軍知道該說我不懂事了。”
我不愛聽,“我哪個樣了?不就是沒工作了嘛,人家孫娟早就不干了。”
“人家是自己不干的,你是開除的,你能跟人家比?”
“。。。。。。”
“也不知道咋樣了,能回去上班是最好。”
“我不回去!”
寫材料遞上去只是想討回名譽和公道,回去上班真的不曾想過,經歷了那些事情,我怎么再去面對那些人?當初羨慕孫娟辭職,想和她一起干,我媽和建軍都不同意,現在未嘗不是個機會。
我媽用手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頭,“我就是和個石頭說話,時間長了,也能戳上個窟窿,你咋就這么不透氣呢?你年紀輕輕,不上班你干啥?有胳膊有腿你還指望誰能養著你?”
我啥時候說讓誰養著了?我在心里嘟囔。
“現在除了親爹親娘,有幾個能信得過的?平時都看著挺好,一遇上事,就露出本性來了。”
“。。。。。。”
“建軍走了幾天了?有點信沒?”
“沒,他剛當上主任,忙。”
“哼!這點官就六親不認了,也就這點出息。這樣的人你能指望他啥?是,現在是挺好,談對象的時候誰不好?等熱乎勁過了,柴米油鹽的過日子了,你試試就知道了,還養你!”
“我讓他養干啥,我不當工人了,就不能干別的了,孫娟現在就做買賣,也沒見餓死。”
“做買賣得要本錢,你有嗎?這幾年看你大手大腳的,你攢下幾塊錢?”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媽我和建軍的存款,怕她嚇著,在她的觀念里,能那么快的掙錢,除了投機倒把就是搶銀行,不會是什么好事,與其讓她吃不下睡不著,還不如什么也不告訴她。能讓她踏實的錢,要么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的,要么就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憑力氣掙來的。
離開家將近十年,我已經遠離了家庭的瑣碎,習慣了笑沒人看哭沒人勸的自由,對家的向往只是越來越遠的記憶,現在身在其中,對動不動就招來一頓數落的日子,讓我完全不能適應,盡管你知道數落你的這個人是天底下獨一無二對你好的人,心里仍然忍不住的想離開她,到一個輕松自由,沒人搭理的地方去。
我盼著處理結果快點出來,我想奔赴我的新生活。
沒想到的是,結果沒盼來,警察卻不請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