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回來的時候中午一點多了,我和建軍正在吃清水面條拌醬油,一邊吃一邊聽他講他的創業計劃,他說有一個熟識的客戶和他很合得來,是一家縣級醫院的外科主任,自己發明了一種防治褥瘡的醫用床,還申請了專利,想和建軍成立個公司開發這個產品,那個主任只管提供技術,建軍負責生產銷售,掙了錢對半分。
“那他投錢嗎?”
“不投,他是技術入股。”
“行不行啊?那他給你圖紙,就光等著分錢?不太公平吧?”我不太懂,可也聽出點門道。
“也不是什么都不管,將來產品出來,他能不用?這家醫院不就不用跑就包了?再說,你沒見這個人,挺仗義的,能力也大,在他們縣,縣長也得高看他一眼,誰能保證一輩子不長病落到他的手術刀下?有一回,他騎摩托車上班路上,沒戴頭盔被執勤的交警扣下,要罰款,老劉扔下車就走了,第二天,那交警乖乖的把車給他送回去了。”
正說著,我媽回來了。院門沒插門栓,聽到門響,我和建軍都抬起頭看,我看見我媽進門,張嘴剛要說話,眼睛一下看到晾衣繩上的床單,她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好像凝住了,我心里緊張起來,怕我媽問,畢竟床單剛換了沒幾天,雖然我在心里準備了幾個答案,比如建軍把包放在床上弄上灰了,或者是建軍不小心弄上鋼筆水了,但還是覺得底氣不足,害怕被我媽看出來。
但是,我媽什么也沒說。
“阿姨,您回來了?”建軍趕緊起身上前打招呼。
“哦,回來了。”我媽淡然答道,走進廚房,把手里的一包東西放在案板上。“小南,剛才我順路買了些肉,等會兒你把肉剁成肉餡,晚上包餃子。”
“哦。”我答應著跟進廚房。
“別剁得太碎了,碎了很黏不好吃,差不多就行了。”
“嗯,知道了。”
“你們剁,我去躺會兒,這一上午忙活的。”
我媽從我身邊走過去,深深地看我一眼,這一眼,像要戳到我的脊梁骨上。
建軍站在廚房門口,“阿姨,您去歇著吧,包餃子我和小南包就行。”
我媽含糊的答應一聲回屋了。建軍有些尷尬,看我媽掩上門,回頭沖我做個鬼臉。
我和建軍把碗收了,把肉從兜里拿出來,鋪到案板上,讓建軍過來切,建軍小聲地問我:“你媽怎么了?不大高興啊?”
我搖搖頭,“昨晚還好好的,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看出什么來?”建軍茫然地問。
我說不出口,攥起拳頭打他一下。
“你是說。。。。。。不會吧?這怎么看出來?”
“不知道,我也看我媽不太高興,那她是為啥?”
“是不是。。。。。。。累的,一晚上沒睡覺呢!”
“哦,那倒是有可能。”
建軍湊近我:“你困嗎?”
我搖頭,問他:“你呢?”
“我也不困,很精神呢,今天晚上再不睡也沒問題!”
我推開他:“別胡說八道,好好剁!”
我媽睡醒起來的時候,快下午四點了,我和建軍把肉餡剁好了,放在一個搪瓷盆里用醬油煨著,包餃子用的豆角也用開水焯過,切碎裝盆,我媽出來的時候,建軍正在面盆里使勁和面呢。
“喲!你倆還挺快的嘛!都弄好了?”我媽睡了一覺好像心情也好了,“建軍,你放下吧,我來,和面不用使這么大勁,軟面餃子硬面湯,我的,我的。”我媽匆匆在院子里的水龍頭上洗過手,把面盆從建軍手里接了過來。
“還得再加點水。”我媽讓建軍用碗接了一點水加在面盆里,繼續和面。“這面要是搟面條合適,包餃子就硬了。”
面和好了,我媽把餡調好,我們三個人把東西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圍著包餃子,我媽一個人搟皮,我和建軍包。
人多干得快,一會兒功夫,兩篦子餃子就包好了,可是我媽還沒有停的意思。
“媽,差不多了吧?”我問我媽。
“再包點,等會兒我給衛民他兩口子送過去點,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衛民和他那一幫朋友還沒喝完呢,喝完估計也得睡一下午,小崔也回來不早,晚上飯夠嗆有人做了。”
“小崔上哪兒了?結婚新娘子不在家好好呆著?”
“哦,小崔吃了中午飯就上班去了?”
“上班?”我和建軍不約而同的抬起頭面面相覷,“小崔也算是晚婚了?怎么沒有婚假?”
“有,是小崔自己要上的,她們廠生產任務緊,大干一百天,還沒結束呢。”
“她們是什么廠?”建軍問。
“電風扇廠”
“哦。”
我不解的轉臉問我媽:“小崔不是團支部書記嗎?坐辦公室,又沒有定額,她去上班有什么用?給干活的工人加油助威?”
“大干一百天,人人都有份,小崔有時候還加班到很晚呢,都是實干,小崔就這點好,工作積極,和我們年輕的時候一樣,比你強多了。”
我不吭聲了,但心里不服,如此革命的一個先進青年,竟然不讓我和衛兵參見她的婚禮,是因為屬相不合。
吃過飯,我媽把多煮出來的餃子裝到兩個大號的不銹鋼飯盒里,用網兜提著。“今天是頭一天,小南不能去,建軍,你和阿姨去一趟吧!”
建軍答應著,趕緊把我媽手里的網兜接了過來,跟在我媽身后往外走。
“團支部書記還搞封建迷信,工作積極不是裝的吧?”我在后面嘟囔,我媽像沒聽見一樣,連頭也沒回,徑自出了門,建軍在后面偷偷的和我擺了擺手。
我關了門往回走,看見晾著的床單,天氣干燥,曬了一天就干了,我伸手扯下來,拿著回小屋,給小床鋪好。
看著恢復原狀的床,我忍不住躺了下來。這是我從小睡到大的床,誰能想到,就在昨晚,在這張床上,我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
原來,做女人是這樣啊!那感覺,真的無法言表,雖然自始至終都伴隨著疼痛,可是,和你心愛的人那樣赤裸著緊密的貼合在一起,現在去想,心還是忍不住狂跳。建軍哭了,為什么呢?是因為快樂還是因為心疼?今天一整天,建軍對我仿佛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眼睛里的依戀和感激都讓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忽的一下想起了孫娟,她說過就疼一次,以后就不會了,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