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陣響聲吵醒,起床之后看見我媽在院子里殺雞,養的時間最長的那兩只雞已經有一只倒在血泊中,另外一只脖子上淌著血,滿院子掙扎。
“媽,怎么殺了?養這么長時間了。”我有點惋惜。
“下蛋少了,過年了,殺了吧,正好衛民媳婦用得上。”我媽的情緒也不高,時間長了,都有感情。
我和我媽默默地看著那只雞,終于掙扎不動倒下了。我媽把兩只雞放進一只盆里,讓我把爐子上燒的開水提過來澆上,然后就著熱乎勁往下薅雞毛,我也幫忙,一會兒功夫,兩只雞就光溜溜的了。
吃過早飯,我媽把一只大一些的雞洗凈剁塊,放在鍋里燉上,然后又打開電視坐下了,這次是一出家庭的倫理劇,纏綿悱惻,我媽照樣看得很認真。
我洗好了碗放進廚房,看了看廚房里的衛生像是打掃過了,但是一些櫥子的的縫隙處和灶臺的陰暗處都有陳舊的污漬,這可不像是我媽年輕時干的活,我要干得這樣,早訓上了,這次回來,一下發現老太太有些懶了,有點得過且過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齡大了,力不從心的緣故。我把袖子卷起來,把抹布弄濕粘上廚房里用的堿面,仔仔細細地干了起來。我媽半天沒聽見我的動靜,進來看我在忙,說:“不用打掃得那么干凈,我都打掃過了。”
還沒等我抬頭說話,我媽又回去看電視去了。
上午打掃完廚房,我又把正屋的玻璃擦干凈,爐子上燉的雞濃濃的香氣飄得滿屋都是,中午的時候,我媽找個鋼精鍋盛上,裝在網兜里,讓我給衛民哥送過去。
衛民哥不在家,只有小崔和她媽在家,問起衛民哥,小崔說年前衛民哥班上忙,到晚上才回來。
從衛民哥家出來,我直接去了商場,我不想讓我媽看出我缺錢,我買了豬蹄子豬肉糖果瓜子等一大包東西,本來想給我媽買件新衣服,想了想,沒舍得。
鞭炮齊鳴亂哄哄的除夕夜,每個臺都轉播中央臺的春節聯歡晚會,這可把我媽煩死了,吃過飯早早地睡覺了,電視機開著,根本聽不見聲音,都被外面的鞭炮聲蓋住了,我關了電視,坐在黑影里發呆,想著期限一天一天臨近的十萬元債務,心里發愁,再想,或許自己不是最難過的,衛民哥的孩子沒了,滋味肯定比我還要難受。
這年過的!
初一的時候建軍從老家打來電話給我媽拜年,順便和我約好初五回去。我媽光看電視,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在家待得實在沒有意思,初五一大早,我就收拾東西走了。
沒想到建軍比我回來得更早,前一天就回來了,心里都掛念著那巨額的債務,都歇不住。一回來,建軍就把銀行里所剩不多的錢都提了出來,收拾東西,去找年前和人談的設備,趕在別人還沒過完年之前提早動手占個先機。我和建軍把希望都放在這臺設備上,做成了,半年還款的可能性會非常大。
建軍走了,我守著店面,還債自己使不上勁,干著急。柜臺里的東西都是那些醫院里要貨的來看的樣品,幾乎不可能有零售的生意,然而有一天下午,快關門了,一對出來閑逛的老頭老太太進店里了,說不知道是賣什么的店,進來看看。原先也有一些人好奇,進來看看就走了,這次老夫婦卻對展示柜里的東西看得很仔細,最后竟然要買一把做腦科手術用的腦垂體瘤鑷,問我多少錢,我只知道賣到醫院得一百多塊錢一把,還真沒零賣過,我和他們兩個說這是做腦科手術的,個人買了沒用。老頭卻執意要買,說是這把鑷子細細長長的,老年人掏耳屎正好,我只好按一百元一把賣給了他們。等他們走了,我翻出進貨單看了一下,一把鑷子有三十多元的利潤,雖然是杯水車薪,卻也讓我高興了一陣子。
建軍走了兩天就回來了,這不是個好兆頭,果然,建軍說那臺設備已經和當地一個領導的親戚簽了合同,盡管院長是希望給建軍,可以多拿一些回扣,那邊牽扯著有領導不敢要,這相當于院長就喪失了一次發財的機會,可是沒辦法。
我和建軍愁眉不展,手里剩下兩萬多塊錢,不知道該怎么用才能變出更多的錢來,繼續做器械倒是穩妥,但時間來不及,做設備掙錢快,但是不知道信息,哪家醫院該換了,哪家需要什么了,要跑,要往里搭差旅費招待費,錢搭進去卻不一定就有收獲,剛開始要靠運氣去碰。
和建軍聊起那天賣出去那把腦垂體瘤鑷的事,我說把這間門頭房利用起來,擺些生活中用的醫用產品,紗布棉棒創可貼之類的,還有那些來鋪貨的保健品證件齊全的也可以代銷,反正賣出去才付款,不占資金,也能充充門面,看著柜臺滿當當的好看。雖然指望這些還錢不現實,可是掙一點是一點,反正閑著,減輕一下負擔也好。
建軍不置可否,“你看著弄吧。”
轉眼正月初九了,上班的上班,周邊的商店也都陸續開門,慢慢的都正常運轉起來了。建軍還沒想出個頭緒,同學朋友之間開始輪番的請客喝酒,建軍基本上不在店里,每天晚上都是醉醺醺的回來,倒頭就睡。我知道他心煩,喝酒澆愁也情有可原,可是這么天天喝,又擔心他破罐破摔,從此沉淪,心里暗暗著急。
店里來了幾波鋪貨的業務員,我留下了一些貨,擺在柜臺上賣。比較靠譜的是一個本地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送來的一種孕婦的保健膠囊,每盒零售價九十八元,賣出她的回收價是五十五元,利潤還不錯,證件都齊全,很正規的進口產品,其他的就是一些南方人推銷的計生用品,樣式千奇百怪的避孕套,男女用的催情的口服膠囊,我猶豫了好久才收下的,盡管覺得不太靠譜,可是利潤驚人,一盒成本價一塊錢的避孕套,零售價賣到十塊或者二十。
店里漸漸的有了一些顧客,雖然很少,但每天都有幾筆生意開開張,讓我沒想到的是,來買避孕套的多是不遠處一所商學院的學生,他們來了也不討價還價,買了裝口袋里就走,還有一次,來了兩個女生,鬼鬼祟祟的,好像有什么事,在店里轉悠半天,終于開口問我:“姐,你們這里賣不賣流產的藥?”
我嚇了一跳,連忙說沒有。我們只能賣保健品,要賣藥的話,要另外辦一個審批更嚴的證。
兩個女生扭頭看門外沒有人,突然掏出兩百塊錢塞到我手里,抓住我的手懇求我:“姐,你們干這一行的肯定能搞到流產的藥,您幫幫忙,想想辦法,給我們弄一些。”
雖然都是和醫院打交道,但是器械和藥品完全不是一回事,我都沒聽說過還有流產的藥。“你們怎么不上醫院?自己吃藥肯定不行,哪有這種藥?萬一出事怎么辦?”
“有,我們學校就有用的,求您了,您就幫忙問問,我們給您錢。”
我把那兩張皺巴巴的百元大鈔放在柜臺上,讓她們裝好:“我勸你們還是上醫院,吃藥自己打胎我都沒聽說過,你們要聽我的,就上醫院吧。”
那兩個女孩看我沒有能通融的意思,失望的把錢收起來走了。看著她們的年紀,也就十七八歲,我和建軍這個年紀的時候,拉一拉手心就砰砰跳半天,這才幾年啊,社會就開放得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