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胎動了!有一天晚上我正坐在被窩里看電視,肚子里面忽然動了一下,嚇了我一跳,趕緊打開被子,把衣服撩起來,露出肚皮,過了四個月之后,肚子長得飛快,已經(jīng)像個炒菜的鍋那么大了,我緊張地看著,肚子卻靜悄悄的,不再有動靜。
自此之后,胎動越來越多,尤其是晚上,我蓋著被子平躺在床上,把手輕輕地放在腹部,耐心地等待著里面那個小生命的召喚,他仿佛和我有心靈感應,知道我在等他,通常都是肚里里面先輕輕動一下,我就會趕緊打開被子,會看到肚皮的某個地方神奇地鼓出一個像核桃大小的包,小包會停留幾分鐘,像是有人在伸頭眺望,我把手誠惶誠恐地挪過去,把掌心蓋在上面,那個小包就會緩緩落下去,然后,立刻從邊上一下又鼓出來。
這是一個獨立的生命!他已經(jīng)從我的身體分離出來,有了自己的主張。
我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順順,鄭順順,我希望他順順利利的,不管他是男是女。
臨近春節(jié),班組里不安分起來,都是女工,都處在愛美的年紀,中午午休的時候,不再趕回班組加班干活,而是結伴到附近的商場,購置過年的新衣。王班長說我:“你沒事也去看看,商場里都打折呢,奶瓶奶嘴啥的,看有合適的就買了備下,我看你也是個沒指望的。”
王班長還真是給我提了一個醒,我每天都在想著肚子里的鄭順順,唯獨沒想過他生出來之后的事情,好像要在我的肚子里呆一輩子似的。
逛的目的不一樣,沒人和我一起,我自己溜達著在廠子附近的商場轉轉看看。商場里人很多,打折的力度也很大,嬰兒用品最低的能打到五五折,我的預產(chǎn)期在五月底,那時穿單衣,我買了兩套純棉的嬰兒套裝,我不知道鄭順順是男是女,我買了中性的鵝黃色,男女都能穿,我不能拿很多,每天都去,一點一點,螞蟻搬家似的。
一次,我提著剛買的奶瓶奶嘴往回趕,聽見有人叫我,我循著聲音回頭一看,是坐在出租車里的衛(wèi)民哥搖下車窗玻璃喊我,他正排在一溜出租車隊伍里等客。
我走過去,衛(wèi)民哥看著我隆起的肚子:“還真的是你!我看了半天了,不敢叫你,怕認錯人,上來說。”
衛(wèi)民哥說著招呼我上車,隨即把暫停客運的牌子翻了上去,我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你這是。。。。。。”衛(wèi)民哥用下巴指著我的肚子。
“。。。。。。上次吃飯的時候就有了,當時不知道。”
“都比我們強啊!那這好了,你和蘇建軍不用離婚了。”
“。。。。。。”
“怎么?你還在那干沖床?”
“嗯。”
“能行嗎?肚子這么大,幾個月了?”
“五個多月。”
“那你還干個啥?蘇建軍連這點錢掙不出來?”
“。。。。。。他,不知道。”
“為啥?”
“我們。。。。。。不在一起。”
“離了?”
“還沒。”
“你們這是為啥?當初鬧離婚不就是為了孩子嗎?現(xiàn)在有了,還為啥?”
“不是為孩子。”
“那為啥?”
“。。。。。。”
“小南,你要是把我當哥你就說,不是就算了。”
“。。。。。。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我操!”衛(wèi)民哥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也不是他媽的什么好鳥!”
衛(wèi)民哥扭頭看著車窗外面,半天沒說話。我對著他的后腦勺說:“都過去了,等著孩子生下來,上好戶口,把手續(xù)辦了,就誰也不牽扯誰了。”
“他這個樣對你,你還給他生孩子?”衛(wèi)民哥回過頭來看著我說。
“孩子是我的,姓鄭。”
“。。。。。。”
良久,衛(wèi)民哥伸手拉開我提的袋子看,語氣緩和下來:“買的啥?”
我把里面的奶瓶拿出來給他看。
“快過年了,商場里人這么多,你出來湊啥熱鬧?擠著咋辦?這些東西還早呢!到生的時候再買也不遲。”
“現(xiàn)在打折。”
“切,能便宜幾個錢?”衛(wèi)民哥恥笑我。
“能便宜為啥還買貴的?一樣的東西。”
衛(wèi)民哥臉上有了一點笑容,“還缺啥?我和你進去一次買齊了。”
“沒有了,想著的都買了。”
“年前人多,別再出來了。”
“知道了。”
“嗯,還有,”衛(wèi)民哥沉了一下,說:“你把蘇建軍那小子的地址告訴我,我去找他要錢,不能這么便宜他!”
“你別!衛(wèi)民哥,我要過了。”
“怎么樣?給了沒?”
“他給了六萬。”
“算他還有點良心!那你還上什么班?花完再找他要!”
“我自己能掙我才不用他的錢,我是想留著到生的時候用,現(xiàn)在生孩子花多少錢我也沒數(shù)。”
“唉!”衛(wèi)民哥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記得你從小就倔,和你媽吵了嘴,跑我們家去,現(xiàn)在大了還這么倔,你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咋就不說呢?你是不是覺得大娘沒了,就你一個了?沒人管你了?”
聽衛(wèi)民哥這么說,我喉嚨一陣發(fā)緊,我沒吭聲。
“現(xiàn)在,衛(wèi)兵出息了,比我能,我不用操心他,你呢,要是不在跟前,只要好好的,我也想不起你來,今天我和你說,你記著!以后再有什么事,你要是再這么悶聲自己扛著,你小心我揍你!我是你哥,將來就是孩子的舅舅,將來你有事,孩子有事,有我!”
“還有,你現(xiàn)在是兩個人,想吃啥吃啥,別舍不得花錢,花完我去找蘇建軍要,他要是敢說個不字,看我弄不死他!”
我低著頭,用指甲劃著奶瓶的包裝盒,眼淚悄無聲息地滴在盒子上。
“今年過年,衛(wèi)兵的孩子小,不回來了,年三十到我那邊,加上你嫂子,咱們一起過年!以后年年這么過,說定了!”
“衛(wèi)民哥,我媽還沒滿一年,我不能去。”
“一家人哪有那些講究!你要不去,我和你嫂子上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