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卻不聽,依舊手舞足蹈,啊啊的叫喚,一邊鬧一邊指,她上次一病語言中樞也受到了牽連,不能完整的說話。
青梅大步走近,果然是在謝澤涵門口,急忙問:“怎么了?”
那邊謝澤涵也推門出來,與青梅撞個正著,各自又退了一步。華嬸滿是不好意思,道:“小姐,都是華嬸不好,沒看住孫家嫂子。”
孫嬤嬤見青梅來,便束手束腳不再鬧了,使勁的沖青梅比劃著,青梅看看屋里,莫名其妙,去看謝澤涵,對方也是丈二的和尚。
青梅正想斥責孫嬤嬤,也太沒規矩了,就見她沖了進去,一會看看桌子底下,一會看看床上,誰也攔不住,瘋的青梅都想把她打暈了拖走。
突聽華嬸‘呀’的一聲,指了指房梁,卻是條一丈長的土蛇盤踞在上頭,嘶嘶的吐著芯子,警惕的望著眾人。大冬天的,這死蛇跑這冬眠來了?
華嬸道:“這西邊的房子原是土洼,前月里才蓋起來,這長蟲怕原是住在這地底下的,一動土它沒處去,加上這屋里平時沒什么人住,又燒著暖炕,竟跑這里建窩來了。”
青梅也唬了一跳,忙讓華嬸去叫醒華叔來弄掉好讓貴客歇息。又道:“建窩,莫非……”
謝澤涵心領神會,兩人一同沿著屋梁找,果然……不止一條蛇……一起警惕的望著他們,嘶嘶的直叫。
青梅臉都綠了,這算怎么說的。只好道:“還是給公子換間屋子,明兒閑了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將這些蛇蟲鼠蟻驅逐干凈。”
華嬸連連答應,青梅又叫好生帶孫嬤嬤回去歇息,今兒還多虧她。
偌大的院子,就僅剩下兩人了,青梅滿臉愧色道:“真是對不住。”
謝澤涵笑道:“無妨,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看來敝人已經達到至真境界,與自然融為一體了。”
青梅笑道:“幸得你這么說,不然我還以為,你就是那蛇精變的,他們一家子是來走親戚的呢!”說罷兩個人一起笑了。
謝澤涵道:“這也不見得錯啊,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樣推論起來,咱們所有生靈皆是一個東西演化而來的,論起來,可不是親戚么?”
青梅抿唇一笑,當然不能跟他說什么達爾文的‘進化論’,不過細想起來,中華文明真是博大精深,這么早就有這樣的見解。
謝澤涵問:“姑娘怎的還沒睡啊?”此刻青梅并未梳頭,黑發匹緞般垂在肩后,穿著翻領雪緞刺百蝶的繡褥,別有一番風韻,謝澤涵剛值二十一二,血氣方剛,若說完全視而不見,那也不太可能。
“我有些認床,一時睡不著。”抬眼看著,雪花兒落在他烏黑的發上,立刻就消融了,肩上卻積了薄薄一層,道:“左右也得等一會,不如恩人伴我去草亭下坐坐可好?”
謝澤涵略略想了下,似乎覺得男女大防,多有不便,青梅笑道:“恩人方才說‘族與萬物并’,與雞鴨鵝都是一家子,怎么又跟我生分起來?”
謝澤涵只好道:“罷,這里也怪冷的,就等那位媽媽回來吧。”
兩人說著一前一后走向西北角上一個草棚,說實話,第一眼看,青梅就覺得她是豬圈改的,兩人在一塊磨盤石上坐了,這院子因新起,所以空曠干凈的很,農家味兒十足,坐在此處居高臨下,一覽無余。
落在地上的雪與天上明月相映成趣,倒像是落了一地的白月光。
青梅見他只是低頭看著一地亂瓊碎玉,道:“恩人,此番進京可是為了科舉準備?”
謝澤涵道:“正是,”又輕輕塌下肩去伸手抓了一把雪握緊:“這也是家父的意思。”
青梅有些理解,問:“難道不是恩人自己的意思么?儒家的弟子,不就是懷揣‘經世濟民’的大抱負,在科舉中脫穎而出,從而實現自我么?”這段時日陪著思揚溫習功課,也略略有些心得。
謝澤涵道:“我父親就是元平五年的狀元,如今升任吏部右侍郎,讀書人到了那個地位,也算是小有成就。可我在旁邊看的清楚,不愿成天在這京城里熬資歷,三年一銓,六年一敘的。孔子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我只是想正經做點事情罷了。”
青梅低聲道:“這就是對‘天人性命’的困惑吧……”這個人與自己前世的一個同學就很像,當初大家一起要考公務員時,他就沒有考,而是選擇了企業,問他時,也是說了一樣的話,只是想正經做點事情罷了,看來這是古今讀書人共同探討的一個很深邃的問題啊。
“我聽人說,京城官場上有這么一句話:‘一十七八,中舉離家;二十七八,金殿戴花;三十七八,等著提拔;四十七八,熬白頭發;五十七八,致仕回家。’是么?”
謝澤涵道:“正是,讀書人之中的佼佼者,命運也不過如此。”
青梅笑道:“你的胃口不免有些太大了,不過也是,你自小家庭環境不一樣,其實我是非常不愿和你們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打交道的,但恩人卻給我感覺極為不同,所以,我原來還猜錯了。”
謝澤涵卻不解了:“哦,這是為何?在下又有哪里不同了?”
青梅也學著他抓了一把雪來玩:“不論是富家子弟,還是官家子弟,我都不愿意過多接觸,沾的便宜多了,總是要還的。”
謝澤涵分析道:“你信佛?這樣講究因果循環。”
青梅道:“不是,歷史上哪個不是呢,不是自己的錢,不會進自己口袋里,我倒是看過一幅很好玩的對子,這樣寫: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所以啊,既然和那些達官貴人在一起并不是要貪圖什么,倒不如和平常人一起,相處更融洽。”
又道:“至于恩人你嘛,很有教養,雖有些年少輕狂,卻沒有銅臭氣,也不酸……呃……又懷俠義之心,很好說話,這樣的普通民舍也能住,所以,覺得有些不同吧。”
謝澤涵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在父親及第之前,也是庶民一個,居住田園村舍,現在想想,那時候也挺好。”又道:“只是,姑娘也不必再叫我恩人了吧,區區在下,如何當得住你一直這么叫呢。”
青梅笑道:“是,謝公子。”又道:“怪不得,有點這樣的經歷挺好。”又問:“不知恩人有什么大志向呢?”
謝澤涵抬頭望著天際一勾殘月,道:“經世濟民自然是吾輩畢生追求,如今西北戰亂四起,南方草寇叢生,百姓叫苦不迭,只恨我不能統兵前往,蕩平賊寇,換一個清平世界。”
青梅有些被他眸中燃氣的熱情所感染,道:“既有大志向,盡量往他靠攏就是了。不過,我覺得……你現在目標是有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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