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卻像一丁點沒聽見一般，吃了飯漱了口，又看起醫書。

直到三更天才迷糊睡下，清早起床梳洗罷就趕往李正芳書房里來，見李正芳一夜未睡的樣子，書案上攤著幾本醫書。

李正芳抬頭看了她一眼，問：“可有了方子？”

青梅便拿出了幾個調理脾胃兼瀉下利濕的方子，李正芳看了一看，見其上有‘十棗湯’，捻須沉默了一陣。

青梅心下忐忑，等了一會才聽他道：“昨日讓你看《備急千金要方》，可仔細看了？”

青梅略有些底氣不足，《千金方》共計233門，方論5300首，況許多藥物的藥性尚不熟悉，只一夜之間便想活學活用，對她這樣天資的人，幾乎不可能，只能照著自己的理解挑著看罷了。

李正芳見她不言，細細講解道：“《千金要方》中所提‘風疹’一證，《素問?四十刺逆從論》中也稱為‘隱疹’，俗稱‘鬼飯疙瘩’，常堆累成風團，融連成片，多因‘稟賦不耐’，氣血失調，營衛失和，偶感風寒濕熱，血為風動，發于皮膚所致。其病多在腠理，使外邪透達肌表則順。還是當使用‘竹葉柳蒡湯’為上。酌情添上一味瀉下之藥即可，不可為主。”

青梅聽他這樣一講，頓時想起來，這不就是西醫皮膚病中的‘蕁麻疹’嗎，當時一提過敏就沒有聯系到那一塊，若這么說，多吃些維生素C和含鈣豐富的食物，降低血管通透性，可與抗組胺藥起協同作用。

李正芳又道：“今日看來，四診八綱，你掌握的尚不熟練，回去再細細研讀研讀。”說著遞了一本書過來，上書‘四診集匯’，卻不像正式刊印本。

“這是太醫院用的教科書，內容道理俱都淺顯，先看這本吧。”

青梅這才知道原來進了太醫院也是要學習讀書的，遂問：“聽說太醫院有大方脈、小方脈、傷寒科、婦人科、瘡瘍科、針灸科、眼科、口齒科、正骨科、咽喉科和痘疹科等，不知父親隸屬哪一科？”

李正芳道：“為父正是大方脈一科。”說罷嘆了口氣，不待青梅問就扯開了話題，道：“學問相通，你如今尚屬啟蒙階段，還是不要分科的好。”

青梅點頭一一記下，下人來請父女二人用早飯，青梅因有事想問，便提議陪父親用飯，李正芳似乎十分高興，讓把飯送過花廳里來。

青梅吩咐下人都出去，單余父女二人，問道：“父親今日可還進宮嗎？不知圣上所患何疾，可大好了？”

李正芳正嚼著東西，咬肌一頓，他向來不留意那些坊間留言，只以為青梅是從尚書府里聽到了什么，道：“今日不該為父當值，我只去太醫院講兩節堂課，圣上沉疴舊疾，加上今冬氣候多變，說是多地糟了雪災，圣上操勞過度，又不注重保養，故而有些棘手，不過現下已經大為好轉。”

青梅暗暗咀嚼著這話，哦了一聲。

李正芳之所以昨日同意由她給尚書小姐療疾，今日又親自指點藥方，也是希望她能積下一點人情，以后自己有個什么不測，這點恩惠或能救她一命。

一會又吩咐下人道：“叫老李留下一匹馬，另套一輛車給小姐驅使。”又指派老李為青梅駕車，讓老李挑一人送自己。

父女兩個默默吃飯，青梅不時問昨日看醫書的困惑之處，李正芳便停著講解。

連日的相處似乎之間無形中產生了某種牽絆，那沉重的隱忍的，不求回報卻又很遲鈍的父愛，一點一點，慢慢敲開了青梅的心門，不知何時開始，學會接受這個父親。

血濃于水，畢竟是至理明言啊。

吃罷飯，青梅先送李正芳出門，苓兒與她俱都換了男裝，自乘了馬車趕到邱府。

這回從角門進，早有小廝送到二門上，另一個丫鬟引進去，鳶蘿接著進了屋子。

青梅四下一打量，果然是按昨日所說布置，又將今晨擬定的方子交給鳶蘿，又囑咐多給小姐用些新鮮菜蔬，飲食清淡些等等。

鳶蘿親自捧著填漆茶盤奉上兩盞香茗，又將藥方交給人抓藥、熬藥。

青梅并沒見過草藥，只見濃黑一碗，還是苓兒拿去嘗了一口，沖她點點頭，鳶蘿親去伺候邱小姐服藥。

青梅才明白李正芳叫帶苓兒來的用意，一個大夫不僅要明醫理，會治療，還要懂草藥，會辨識草藥。

看來，自己離一個稱職的醫生，還差得遠呢。在尚書府枯坐一上午，待邱大小姐飲完依舊沒有什么副作用，且癥狀著實減輕之后，青梅才從府里出來。

苓兒極少出府來，又是十四五歲的好年紀，見這一方海闊天高，人流雜冗，頓時像只小雀兒一般，嘰嘰喳喳個不停，大著膽子央求青梅去逛逛。

青梅含笑答應，畢竟老窩在家里也是悶，既然有機會，出來看看也好，而且她心里還有個想頭，正好趁這個機會先去看一看。

于是二人上了車，令老李去城中最為繁華的朱雀大街。見青條石鋪就的道路兩旁店鋪鱗次櫛比，人聲鼎沸，兩人索性下來走走。

老李是個實在憨厚的人，哪里拗得過兩個鬼機靈的丫頭片子，把車寄存在茶樓門口，親自追了兩位小祖宗來。

苓兒頂愛臭美，看見金銀鋪子，裁縫店，綢緞莊就往里扎，青梅一臉無奈的提醒他，如今二人可是男裝打扮，苓兒才怏怏然收斂了一二分。

“看，那只釵頭鳳可真漂亮，比先前的太太戴的還好看！”“快看，那只風車多漂亮啊，真難為他怎么扎出來。”“哎呀呀，這么大這么甜的糖葫蘆，小……公子快來嘗嘗！”

苓兒小嘴里塞著一顆紅果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一面塞給青梅和老李各一串。青梅剛接過來，又看她指著左手邊一家糕點鋪子道：“小姐，快看，稻香村……”

青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原來是家包子鋪，店中的‘水晶燒麥’十分有名，生意也十分紅火，一樓的門面前排著長長的隊，苓兒一千一萬個想吃，青梅無法，看老李累的龜著老腰直喘氣，讓他去對面的茶館里先喝口茶，回頭再去找他。

老李實在是累的夠嗆，卻不敢讓二人離開視線，只在店鋪廈沿底下坐了，解下腰間的旱煙袋抽著旱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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