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發奎道:“你們讀書人,花花腸子最多,誰知你說的到底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呢?”
李思揚道:“我說的這些,都是你們供奉的商祖白圭傳下來的,你不信我,總該信他吧?再者,司馬遷在《史記》中也做過總結:‘貪賈三之,廉賈五之’即指,貪婪,不顧大局的商人,能賺三分利就不錯了,而講仁義的廉賈,能賺五分利還不止啊。你們身在局中,看不透這些,就不能進一步做大,如今點破,你們自己想想,是這個理么?”
陳發奎已被她說得有些動心,他正值盛年,很想把生意做大,可就是做不動,中間當然有管理機制的問題,李思揚所說資本的問題,也同樣值得思考。
況且,自己這白眼兒狼的舉動,早為自己四面樹敵,街坊鄰居都是側目而視,他嘴上不說,心里也不愿這般。一個正常人都不愿遭人恨啊。
李思揚又道:“我再給三位講個故事,陶朱公的大名,想必三位都聽說過吧。”
梁飛虹道:“當然,陶朱公當年富甲天下,無人能敵,只知陶朱公卻不知白圭者,大有人在呢。”
李思揚道:“這便是了,陶朱公之所以為后世稱頌,也是因他懂得一個道理。當初陶朱公二兒子在楚國經商,殺了人,犯下死罪。陶朱公原意遣小兒子帶了金帛去活動關系,可大兒子非要去,結果卻害的二兒子更早的死去。”
梁飛虹道:“這個故事我也聽過,陶朱公原本讓二兒子帶著金帛去托老友相助,老友進宮稟報楚王,說夜觀天象,彗星襲月,建議楚王大赦來攘災。
二兒子聽說楚國將大赦,便覺得不關這位好友的關系,遂把錢要了回來,陶朱公這位老友覺得受了侮辱,又進宮跟楚王說:百姓們傳言,楚王大赦是為救陶朱公之二子。楚王大怒,便先斬了陶朱公的二兒子再進行大赦。”
李思揚贊許的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所言不假,后來,兒子死訊傳回,家人俱都悲痛不已,唯有陶朱公反而大笑連連。這是因為他覺得,二兒子的死,可以讓家人明白這個道理,很值得。不要把錢看的那么死,錢可救命,也可害命,若是鉆進了錢眼里,那便無可救藥了。難道三位也要像陶朱公一樣,經過一個血的教訓,才能深深記住這個道理么?”
目下人都是各有所思,一直在旁邊作壁上觀的蕭栩卻看的明白,這三個人已經被李思揚收服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他還可以添上一把火,甚至說,只需他這一把火,根本不用李思揚方才的話,目的一樣能達到。端看他愿不愿意這么做了。
這樣想著,他望了眼李思揚,方才一番激烈陳詞,加之昨夜沒有睡好,她有些氣力不接,悄悄退了一步,靠在亭柱上。
他不著痕跡的將一塊東西塞給鄰座的梁飛虹,站起身來閑步踱過去,將李思揚攬入懷中,右手貼著背心輸入一股真氣。李思揚只覺得一股暖和的氣體流竄,感激的沖他笑笑。
那三個人湊在一起計較一番,定了主意,一轉頭去看李思揚,只見兩人正曖昧的倚在一起絮絮而語。
陳發奎暗暗稱贊自己,果然被自己猜對了。梁飛虹目光則透著些薄薄的慍怒。谷知府還沒回過味兒來,正悶頭想著呢,沒注意。
注意到三人投來的目光,李思揚忙上前一步,靜靜的盯著三人,等最后的回答。
陳發奎道:“我們三家,就給這位小兄弟,和知府大人這個面子,愿意將糧價降到合理的位置。”
李思揚松了一口氣,又聽他道:“但是,我還有兩個請求。”
“您說。”李思揚道。
“第一,請這位小兄弟為家兄醫疾。”
“這本是醫者本份,小人自當盡力。”李思揚答道。
“第二,”他轉向蕭栩,卻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在下有一胞妹,與這小兄弟年紀相仿,不知是否有緣結成好事?在下愿保這個媒,將糧價再往下壓三成,同時贈送渭州府大批藥材作為嫁妝。”
李思揚驚訝不已,還未開口,蕭栩已替她做了回答:“很遺憾,她不能娶親,因為……”他曖昧笑了笑,將李思揚拉至懷中,低頭在她發上落下一吻。
全場皆驚,秋風頓起,接著是,一地的雞皮疙瘩,這樣清貴的人品,卻原來……是個斷袖……
谷知府忙站出來打破僵局,他經歷這一番,早不是當初的當初,拉住陳發奎道:“來來來,陳老板,咱們再定個日子,我叫上府衙的幾位師爺,再叫上其他的幾個富商,以及一些名士鄉紳,咱們定一定這經商的規則。”
全場只有梁飛虹一人,與蕭栩對視,那眼神,也瞧不出,他是看上了哪個?是想做小受還是想做攻?
蕭栩連眼尾都不掃他一眼,顧自拉了李思揚朝外走,連說一聲告辭都沒有。李思揚怔怔的盯著他的背影,對于蕭栩那一吻,雖然只親在頭發上,她的驚訝程度絕不亞于其余任何人。
是為了什么?容忍她女扮男裝的原因又是什么?她越來越不能理解,可總不能上前去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吧?是不是太笨了,會不會被他看做沒有內涵?
出了庭芳園,蕭栩卻命車夫先行回去,轉頭含笑道:“我以前還從未來過這里,咱們去逛逛。”。
李思揚眨巴眨巴眼,算了,事緩則圓,等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不是更好么。李思揚若知道自己此時這個決定將為她帶來什么,她一定會不管不顧的問出口。
可現在發生的情況是,她什么都沒問,只是道:“不行,我方才答應了給何學力治病,得回去看書,還要去請教一下天璣先生。”
蕭栩抬手在她額頭輕彈一下,笑道:“瞎操心,既然天璣能醫,讓他去醫吧。”
李思揚又道:“還是不行,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病例,很想治好他。再說……”她住了口,貝齒輕咬下唇。
蕭栩笑著點破她心事:“是不是想說你蒙何學力之事?放心,我吩咐天璣不戳穿就是了。”
李思揚好不奇怪:“你怎么知道?難道你也學過醫?”
蕭栩笑道:“當然不是,你說謊的時候一直在偷看我,起初我還以為你想讓我幫你想想典故,結果你自己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為什么?”
“因為……”李思揚在心里說了句:我不想在你面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