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樂響起,我們踏著舞步,漸入佳境。丫頭們都沒有出差錯,我這個領舞倒是有幾分緊張,腦海間回蕩著當年林仙兒刺殺拓跋宏的景象,險些錯了舞步,好在有驚無險。拓跋宏坐在正位上目光炯炯的,像是看的很出神,又像是目空一切。
長袖飄舞之間,一股迷迭香的香味緩緩四溢。沒想到宮內(nèi)竟然也有這樣的香料,但事先管事的司儀沒有提起過有這安排,我倒是有些疑惑了。看著丫頭們毫無驚覺,而四周賓客一臉的沉醉,遂又安下心來。忽然,一陣唏噓之聲,原來不知從哪里飛來了幾只蝴蝶,竟盤旋在我們周圍,隨著我們翩翩起舞。那蝴蝶五彩繽紛,美麗非常,隨后又飛來了幾只,我正想停下來。忽然,拓跋宏高聲道“不要停”。
于是,我們就和這些彩蝶一起飛舞,四周的驚嘆之聲不絕于耳。
曲終,飛舞的裙帶飄落在地上,我們正要列隊給皇上請福,只見那些飛舞在周圍蝶兒竟像舔了蜜糖似的,全部落在玉珠的身上,這番景象更是引來一場不小的轟動,甚有幾位起身喝彩,全然沒有了剛開始的嚴肅安靜。我明白了,那迷迭香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我看著珠兒,她低著頭咬著嘴唇。我只能高聲的給拓跋宏請福“皇上萬福金安”,丫頭們也一起附和。
拓跋宏此時也顯然是被玉珠吸引力,他竟從酒案前走了下來,來到玉珠面前“抬起頭來”,玉珠緩緩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拓跋宏又問“你叫什么名字?”,珠兒怯怯答道“奴婢叫馮玉珠”。拓跋宏點點頭,“這些蝴蝶是從哪里來的,怎么都落在你身上了?”
玉珠咬著嘴唇,不說話,又微微偏過頭來看著我,一副緊張的神情。“朕在問你話”拓跋宏似乎有點惱。我連忙答道“剛才在側(cè)院,珠兒不小心打翻了我的香料,許是不小心弄到了身上,才引來蝴蝶的”。
我掃了一眼珠兒,她額頭上已然布滿了汗珠,但神情上似乎松了一口氣,而我一口氣是提到了嗓等子眼,我這可是欺君呢。
我等著拓跋宏的再次問話,腦中快速盤算著如何對答。
他竟回到座位上,對旁邊的劉公公耳語了兩句。那劉公公走下兩步,喊道“眾位姑娘舞藝超群,賞”。
我松了一口氣。過關了。
然而劉公公又說道“馮玉珠引蝶助興,一枝獨秀,另賞金絲漢服兩套”。我們再次跪拜謝恩,而我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滋味暗自涌動。
回到宣樂閣,賞賜的東西都已經(jīng)送來了,丫頭么驚喜不已。看著這些身外之物,看著歡呼雀躍的她們,又看看有些驚慌失措站一邊的玉珠,我想說幾句,又覺得疲累,終還是沒有開口。竹春看到我這樣,對他們說道“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明日我們就該回去了”。我也起身回房,出門時瞥見一側(cè)案板上那兩套金絲漢服,又轉(zhuǎn)過身來對玉珠說“珠兒,小心收好”。她神情一松,笑著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吐了一口氣說道“謝謝魚兒師傅”,我想問些什么,但想著也不必了,就說道“去休息吧”。
月亮已經(jīng)掛上了枝頭。門外傳來竹春的聲音,我喊她進來,正好一起喝喝茶。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竹春倒是快人快語。
我沒有答話,只是吹了吹有些燙的茶水。這事情,我心里大致有數(shù)了。
興許是見我不言語,她又說“如今又要選秀了,這可是洛陽城的頭一次,你辛苦些是會有的。”
“我倒是不怕辛苦,怕的就是今天這樣的臨時狀況。說是臨時,恐怕還是安排妥當了的,珠兒一個小丫頭沒有這膽子”,我淡淡說著,露出幾分難色。雖說,有些事情她們可以做,或者必須做,但若不受信任別,甚至被當成傻瓜,我又豈會寄他人籬下。
“小魚,你莫怪我事先沒和你打招呼,這個是洛老爺?shù)囊馑肌薄K布绷耍s莫還是怕我介懷。
“我自然是不會怪你,何況,天底下的授藝坊多的是,秀女也不都是從牡丹園出去的。洛老爺若如此介懷,我也可以另謀生計”。
竹春聽我這么說,更急了,一把拉住我“小魚你別氣,斷不會有下次了,今天你幫珠兒解圍,這個洛老爺都會記在心上的”。
聽她這么說,我也不妨解解心中困惑,“我若今天不幫珠兒說話,又當如何,你們是在賭嗎?”。
竹春笑道“宴會上那么多朝臣賓客,自是有人會站出來說話的”。
我不再說話了,想著今天的事情,又想著選秀的事情,忽然有點明白為什么洛長風為何會開辦牡丹園這樣的營生。原來只想著皇宮里的黑暗,現(xiàn)在想來,最黑暗的是內(nèi)外勾結(jié),而這黑暗的勾當還要搭上一個女子一生的命運。把持著后.宮起落,綢繆著前朝利害。洛長風不僅僅是個生意人,他的野心或許遠遠不在于錢財上的謀得。
竹春走了,我卻無心睡眠。如果繼續(xù)這樣,我遲早會陷入別人的紛爭,而這些紛爭本就和我無關,我本就不屬于這里。我在這里的最基本要求是生存,稍微好點是平淡生活,最了不起吃喝不愁。可如今我已經(jīng)是不愁吃喝了,為何還要如此“入世”,在郊外竹屋的生活不好嗎?我有點迷茫,我真的該好好給自己整理一下思路,若真的回不去,我也該給人生一點規(guī)劃。這樣想著,該去找陳澤成談一談,他說不定能給我一些建議。
翌日,回到牡丹園已經(jīng)是傍晚了。路過內(nèi)院,發(fā)現(xiàn)洛長風在接待客人。匆忙偷瞟了一眼,那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見過,是在哪里見過呢?我正想著,忽然聽到玉珠喊我,我加快腳步,問她什么事,她說有事兒找我談,我點頭說好。
我們坐在牡丹園的小亭子里。我還沒開口問她,她就濕著眼眶哭訴道“我不想進宮,我不想當嬪妃,我只想留在牡丹園跳舞”。
看她這樣,我心有些軟了,“珠兒,你能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她點點頭,娓娓說道“半年前,我爹爹突然病故,后來洛老爺要認我做女兒,之后我來了平城”。
看著她梨花帶淚的模樣,我也有些心疼了“珠兒,你告訴小魚師傅,為何不愿意進宮去,來這里學才藝,原本不就是為了選秀嗎”。
珠兒緩緩的收住哭聲,轉(zhuǎn)過身去,看著亭子下小渠中嘻嘻的小鯉魚,“那天從平城來洛陽的路上,我們遇到了壞人,是一位英俊的大俠救了我,他說他也在這洛陽城里,我們約好在這里相見的。”看著她有點嬌羞的神情,便問道“你可知道他是誰,住在哪里?”她漠然的搖搖頭。唉,情竇初開的少女,如此懵懂的情懷。我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告訴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要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早上起來,我找竹春交代了一下今日的事務,便準備出門去找陳澤成和穎兒。經(jīng)過假山的時候,發(fā)現(xiàn)玉珠一個人在那里發(fā)呆,我走過去說道“心情不好的話,陪我出園子逛逛”。她欣然點頭。
洛陽城一天天變換著模樣。街道上的各色店鋪越來越多,南來北往的游商也多了起來。我去胭脂鋪買了盒上好的水粉,又到隔壁的綢緞莊取了兩套衣服,這是上次就訂好了的。玉珠好奇的問道“小魚師傅怎么買了小孩兒的衣服?真可愛”。
“這是給我侄子做的”,看著手里精致可愛的小衣服,我也開心起來。玉珠陪著笑,略顯躊躇的說“師傅可有成親的對象?”,我皺了皺眉,微嗔道“好你個鬼丫頭,到問起我的親事”。
“師傅害羞啦”她倒是膽子越發(fā)的大起來了。想著她此時心情好些了,被她打趣也算值得。就要到康樂堂了,我指著洛陽的面館對玉珠說“你且在這里先歇息一下,這家的面條十分好吃,你去嘗嘗,我到對面辦點事兒,一會兒來找你”。玉珠倒是乖巧的點了點頭,進了面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