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依舊把我安排秋水閣,又給我送來藥。他細(xì)細(xì)說道“姑娘,這白色的是治燙傷的,褐色的是止疼的,你自己先用著,好生休息”。我點了點頭“多謝公公了”。
也許真的是累了,我上了藥很快就入睡了。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大黑,可桌上的油燈已經(jīng)點燃,不知是誰進來過。估摸已經(jīng)過了晚膳了,肚子有些餓。我起身半坐在床上,想著也不知道去哪里吃東西,王公公也真是的,如此周到,竟忘記了我得吃飯。正想著,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拓跋端著飯菜進來,我本想著給他請福,可轉(zhuǎn)念想著白天的事,鼻子酸酸的,坐在床沿半響不動,眼眶有些濕潤。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也不想看他,只覺得眼淚就要泛濫了,我想忍住,拿被單朝臉上捂了捂,好歹不能讓他看見我這副模樣。
他放下東西,走到床邊說“別難過了,朕來看你了”。我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把頭抬起來看著他道“如今三月之期已到,我已經(jīng)決定了,不會留在宮里”。他并不急于接我的話,也沒有發(fā)怒,只是靜靜的轉(zhuǎn)身坐到桌子旁邊,輕聲道“今天這番,我也只是想讓她們知道,往后我身邊會有個新來的小太監(jiān)伺候,并且做錯事我也一樣會罰。我也跟他們說了,你是劉權(quán)貴挑選出來的,往后她們也不會太為難你。”
原來他是有預(yù)謀這么做的,可有必要這么復(fù)雜?但又有些疑問“你身邊無緣無故的多個小太監(jiān)伺候,人家不猜疑啊?”,他微微一笑,說道“原本是有個小路子伺候的,不巧的是前幾天出了意外”。如此說來,我也無需多問了,也沒必要究問根底的。
我起身坐到桌旁,拓跋把飯菜推倒我跟前,我吃了起來,忽又覺得不妥,便問“皇上是否已經(jīng)用過?”他點點頭。說實話,即便是宮廷美食,還是不如現(xiàn)代的飯菜好吃,畢竟材料太少,好在綠色環(huán)保。
我想起白天那些女人們說的話,便問道“我聽說皇上要招馮昭儀回宮?”,他先是一愣,后淡淡道“是的”。我記得野史上說,拓跋很喜歡這位馮昭儀,我就問他“她可是你鐘情的女子?”,我這么問他,不光是好奇,更是要把自己在這里的位置擺正。
“人之相交,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他說著,悠悠起身,步至窗前,看著外面的月色,又凄凄道“她曾經(jīng)是我在這浩瀚蒼穹中唯一能夠把心交出去的人”。聽著他這樣描述,我不能確定他到底和這個歷史上被稱為幽皇后的女人到底是一種怎樣微妙的關(guān)系。
我慢慢的吃著飯,心里掂量著他說的話,如果說他和幽皇后有這樣的感情,那我該置于何地呢?朋友?紅顏知己?我想問個清楚,但只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皇上,我可不可以離開?”我小心翼翼的問他。
“朕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他看著我,一臉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我有些怕,可想著那個幽皇后,便覺得有些話不吐不快,遂說道“往后馮昭儀要回來了,皇上也有人陪伴,又何須我留在這里。我在這里既不如別人賢惠溫柔,又不如別人聰慧可人,規(guī)矩也都是現(xiàn)學(xué)的,一個不小心就是罰跪”,說著白了他一眼。
“我和妙蓮是有多年的夫妻情分,我也甚是珍惜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光,如今她身體已然無恙,于情于理,我都應(yīng)該招她回宮”。他的神情看起來很安靜,看不到內(nèi)心的漣漪。我倒了杯茶遞給他。他輕輕抿了一口,繼續(xù)道“你們兩個是不一樣的,你也勿要比較”
唉,我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強極則辱,情深不壽。你若知日后總總,必定是要后悔的。想著幽皇后,其實以現(xiàn)代人的角度去看,并非會覺得她有多么不恥,只是如果拓跋宏對她果真情深一片的話,那便是無法治愈的傷。何況,男人的尊嚴(yán)又豈容他人踐踏。想著這些,我又為眼前的這個男人感到不幸,我真的不希望他受到如此傷害。我在這里即便有什么千般的難處,也只有幾年了。遂說道“以后我便是你身邊的小廝了,但是牡丹園那邊我還沒有請辭,總得回去交代一下”。“不必了吧,朕會派人去安排妥當(dāng)”他的話簡潔鏗鏘。我無法反駁,想著不過是假扮太監(jiān),出去的機會還是有的。
太和十八年,九月。除了少數(shù)要員留守平城,其他滯留在平城的皇親大臣,后.宮嬪妃一律遷往洛陽。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人了,她就是幽皇后馮妙蓮。
接馮妙蓮的車架已經(jīng)行至閶闔門,拓跋宏早已在天極殿等待著,他已然準(zhǔn)備冊封回宮的馮妙蓮為左昭儀。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歷史上的幽皇后。暗送秋波、清眸流盼、含情凝睇、明眸皓齒。我在旁邊遠遠看著這一幕重逢,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確人間無數(shù)。忽然有一種錯覺,這個女人來自現(xiàn)代,她給我的一印象不應(yīng)該是深宮里的嬌蘭佳人。
冊封過后便是家宴,入座的除了馮家的人和幾位娘娘,并沒有什么朝臣參加。但從這家宴也看得出來,以馮妙蓮的父親馮熙的為核心的馮家實力不容小覷,不亞于漢武時代的竇家勢力。當(dāng)年竇太后薨逝之后,竇家勢力也日漸沒落。可如見馮家的勢力只怕是越發(fā)的膨脹。后.宮正主馮清是馮熙的嫡出千金,如今馮妙蓮也回宮封為做昭儀,一家榮寵,牽動朝野。
晚膳過后,拓跋宏和馮昭儀在寢宮歇息,輪到我當(dāng)值守門。劉公公走到我身邊,細(xì)語道“今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正想問,他又說“我調(diào)了王福過來替你”。想必他是怕我在這里候著難受。其實,我心里更多的是憂慮,而不是難過。畢竟,拓跋宏的女人成群,我心不動,就不會出錯。這是我在這里的基本準(zhǔn)則,可以喜歡,但不能愛。我不想辜負(fù)劉全貴的好意,笑道“多謝劉公公”。
次日清晨,我來給王福換班。他讓我小心點伺候,說是半夜里傳來消息,高貴人在來洛陽的途中意外身故,白天竟沒有人通報,皇上情緒不太好。我謝他的提醒,想著史書記載說是公子恪的的生母高照容在來洛陽的途中暴斃,遂又想著里面酣睡的馮昭儀,心下悲涼。
高貴人的事情,拓跋宏似乎并未太上心,調(diào)查了些時日便不了了之。自從馮妙蓮回宮,拓跋宏便百般呵護,更是連續(xù)三月專寵。這激起了很多嬪妃的不滿,但又無能為力。
這幾日我越發(fā)的焦急,因為和洛長風(fēng)的半年之約已然過期。我想著找個理由要出宮一趟。“你進來”拓跋宏似有些怒意的放下書卷,我悻悻從門沿跑到他書案前“皇上”。“你在外干嘛呢,心神不安的來回走動,弄得我都眼暈”他有些不高興的問。“皇上,奴才知錯”我跪在地上認(rèn)錯。
“你到底何事?”他問道。
“皇上,奴才想出宮一趟”說著看了他一眼,他臉色平靜,沉默不語。我又繼續(xù)道“過兩日是奴才的生辰,奴才想出去走走,皇上可許?”,他依然不做聲。只怕是又要得罪他了,忙又說“奴才知錯,奴才不出去就是了。”
我請福退下。這個拓跋宏,自從馮妙蓮回來之后,整個人都像變了一樣。我又不做你的妃子,你用的著這樣么,擺一副臭臉。不讓我出去,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正想著他的不是,忽然被石頭絆了一腳,整個人跌倒在地上。哼,都欺負(fù)我,都不待見我。忽然有點想念陳澤成。也不知道他們好不好,我沒有準(zhǔn)時出現(xiàn),不知道洛長風(fēng)有沒有為難他們。想到這里,我更是要想辦法出一趟宮。
忽然想起來珠兒,不知道珠兒能不能幫我的忙呢。我來到珠兒的別苑,丫鬟們見我是拓跋宏身邊的太監(jiān),都紛紛行禮。我打發(fā)她們都下去,直接進了珠兒的房間。平日里和她都沒有正面碰到過,有時候遠遠的,有時候側(cè)邊我也是低著頭,興許她還不知道我在這里。
進門,我直接把帽子摘下來。珠兒看到我又是驚又是喜。遂拉著我說起這些時日的經(jīng)歷,說著還淚眼汪汪的。我跟她說我是悄悄混進宮看她的,現(xiàn)在看她一切安好也算放心,只是眼下沒辦法出去。多的我也沒有細(xì)說,她也不問。
她說每月十五,都會有家人送些東西進來。我好生好奇,問她的家人是誰,總不會是洛長風(fēng)吧。珠兒說“早前,洛老爺認(rèn)了我做女兒,后來不知怎么又把我送進了馮府,讓我做他們家的女兒。每月來看我的都是馮府的人”。想著能每月都進來,這可不是尋常的人家,就問道“是哪個馮府收了你?”。她搖搖頭。如果說是馮熙不太可能,他們現(xiàn)在該駐守平城,但凡是顯赫的家族都有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這些都不好說。
眼下,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問珠兒可有辦法讓我出宮,她說明日說不定可以的,但也不能保證。要看來人怎么安排。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無眠,次日一大早就來找珠兒。沒想到坐了會兒,外間有人通傳說是馮家的人就來了。我站起身,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來人竟是馮妙蓮。帽子是來不及帶了,我低著頭站在一邊,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她,她身上有一股怪異的香味。我微抬頭打量著她。她看著珠兒趾高氣揚的挑眉說道“往后,無人會再來管你的事,馮家有本宮就夠了。”說著朝我瞟了一眼道“看你眉清目秀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太監(jiān),這會撞個正著了,別怪我”,說著朝外喊了一聲“來人,把這個假冒太監(jiān)的刺客綁了”。
我被送到拓跋宏跟前。拓跋宏也顯然意識到了是怎么回事。我的生死都在他手上了,我倒是要看看他又如何處置。
那馮昭儀坐到拓跋宏身邊,嬌嗔道“皇上,此事可得嚴(yán)辦,不然日后有人效仿,可不是亂了章法”,說著還媚笑了一下。果然是狐貍精。
“既如此,打二十大板,趕出宮去”拓跋淡淡說。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謝皇上”。此生,我與你再無瓜葛。
劉公公安排人給我執(zhí)行杖罰,打倒實處的也就只有兩三板。我不知道這是他私人的恩情,還是拓跋宏的意思,我還是虔誠的跟他打了個福“多謝公公”。
就這樣,我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