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肚子總是隱隱墜脹。先前李太醫也囑咐過胎兒不穩。春吉本也是定時定點的給我喝安胎藥，可按照現代人的想法，是藥三分毒，不敢多喝，又看著胎兒尚好，便停了幾天。看來是不能太大意了。

我摸著肚子，輕聲對春吉說道：“今天接著喝藥吧”。

“藥都準備好了，主子不說，我也是會端過來的”春吉笑說，看她那樣子是比我還緊張。

春吉端著藥過來說“皇上來了”。

我起身到門口迎他“皇上萬福”

“不方便就別動了”拓跋拉著我道。

他坐在我身邊，看樣子是有事兒要談。他看著我，緩緩說：“朕來找你，是有事兒和你說，朕準備冊封玉珠為玉嬪”。

我雖驚訝，可想著先前皇后的話，也心里有些底。隨便吧，反正都與我無關。我陪笑著不語。

“這是馮昭儀的意思，皇后也同意，可珠兒是你的徒弟，朕想著該和你說一下”拓跋這句話，實在是讓人悲喜交加。說他不顧慮我吧，他還想著珠兒事要我點頭，可說他顧慮我吧，他卻不明白我的感受。

“這宮里的女人，都如此寬容大度，真是皇上的福氣”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的出來，我說的是反話，我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的冊封還一直耽擱著，你都懷了朕的龍子了，你還在猶豫什么”拓跋忽然把話題轉到我身上。

若沒有珠兒這一層，興許此時我還能心平氣和的談論這個話題，可眼下，我的氣不打一處來，大聲道“冊封，冊封，除了冊封，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嗎，我不在乎這些，冊封了又怎么樣，我這秋水軒，皇上來過幾次？留宿過幾次？你的心，你的人還不都是在別人那里。我要這些名分有什么用？”

死就死吧，發泄出來，心里舒服多了。

“又吃醋了”拓跋忽然輕聲道“朕就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他說著，忽然把臉湊過來“真香”

什么香？難道是陳澤成送我的香囊。

我把臉側過去“誰吃醋了，皇上的女人那么多，吃得過來嗎？”

他忽然抱住我，喃喃道“你要朕在這里留宿幾次？”只覺得香味兒越發濃烈，我分不清是香囊的香味，還是拓跋身上的香味。

我顧不得探明究竟，只覺得渾身綿軟無力，熱燥不堪。

拓跋探索著，還未入正題，忽然覺得肚子酸痛，一股熱流傾馳而下。

“皇上，疼”我禁不住大叫道。

他并未意識到我的呼喊聲，我又大喊了兩聲。他興許是看到了我的異樣，停止了動作，“魚兒，魚兒，你怎樣”，又朝外喊道“快宣太醫”。

我知道，我的孩子沒了。他在我的肚子里呆了五個多月。不管我多么害怕，多么無助，可我從未想過他會離開我。我想哭，可眼淚卻流不出來。

“娘娘龍胎不穩，不適宜劇烈運動”李太醫輕聲道。

“可——”拓跋似要說什么，可又收住話。

我也在心里納悶，我們還未正式開始，何談劇烈運動？可眼下，孩子沒有了，追究原因也沒什么意義。

夜里，我靜靜的躺在床上，淚水肆意泛濫。拓跋緊緊的抱著我。他輕聲說道“對不起，都怪我”

“干什么怪你，只怪我們沒有緣分”，我握著他的手。

皇上的皇子和公主眾多，對于我來說，她卻是我的唯一，皇上是不會明白我的痛的。他把我抱得再緊，此刻也無法安撫我的內心。

“我本來想著，你若生了個皇子，等他長大一些，我就封他做太子的”，我忽然想起崔嬪的話，只覺得這是孩子為了保全母親而做的選擇，心里悲痛更甚。

拓跋摸索著抹去我的淚水，緩緩說到“我是不會讓你去死的，即便我們的孩兒成了太子，我也不會讓你死的。我早就想廢掉這祖制”

“皇上不要這么說，如今太子恂還算是個好孩子，你也不必另作考慮。”

“太子的種種，我心里有數”拓跋緩緩道“自林皇后把他生下來...”

他一直以“我”自稱，這讓我躺在他懷里安然許多。我聽著他講話，慢慢睡去。

早上醒來，拓跋不在身邊。

我喝著粥，問春吉：“皇上昨天什么時候走的？”

“您睡著了，皇上就走了”春吉抬頭想了想，又說道“是馮昭儀娘娘來接的皇上”

“她來了？”我有些驚訝，我睡著的時候，時辰該也不早了。她還真會掐時間，生怕這傷懷痛楚之間，奪了她的寵。

春吉收拾著東西下去，不一會又上來說道“皇后娘娘來了”

我遠遠的朝外面看了看，起身下了閣樓。

“妹妹身子不好，等著我上去就是。”皇后說道“昨天本就要過來看你，可想著，有太醫在，又有皇上在，只怕我來了也幫不上什么忙”，上下看了我一遍，繼續道“趕緊去躺著”

“沒那么嬌貴，我想著起來活動一下，也不礙事，躺著反倒不舒服”我應著她的話。

春吉給我們端來茶。

皇后對春吉說“本宮帶來些補身子的食材和藥材，你去給你家主子準備著，每日一副”

“多謝皇后”我說道，又示意春吉從翠茵手里接過來。

“馮昭儀昨晚過來的事情，我也是早上才聽說的。你也不要太在意，日子還長”皇后忽然說起這事，細語柔聲，卻總是點到痛處。

“我進宮晚，本就沒有在意的道理。皇上專寵馮昭儀，這并非一兩日的事情”我淺淺道。身子有些沉，說話也覺得費力些。這些話題我也不愿意一而三，三而再的說。不就是嬪妃們爭寵嗎？關我什么事，拓跋若心里有我，不爭也會贏。拓跋心里若沒我，爭了也沒用。

皇后似乎也看出我不想討論這些。便說道“妹妹說的也是，不過，依我看，皇上是極看重妹妹的”，說著站起身來“好了，妹妹好生歇息吧，本宮就先回去了”

皇后走了。我回到臥榻上，半躺著枕邊的天書發呆。腦海不時回蕩著皇后那句‘皇上是極看重妹妹的‘，心里有些亂。

“主子，有人來看您了”春吉走到榻邊細聲道。

我抬頭看著她，余光瞄到陳澤成走了進來。

“春吉，去倒茶”我吩咐道。

“怎么樣，還好嗎”他輕聲問道，眼里是我很少見到的溫柔憐惜。

“還好”我淺笑道“你怎么過來的”

“宮里都知道，我當然也知道，雖然貿然過來有些不妥，可總得來看看你”他說著。

春吉端茶上來，見我沒吩咐，又下去了。

陳澤成喝了口茶，道“后悔嗎？”，他問這話，連頭都沒抬。

“什么？”我不知道他具體指的什么。

“你愛他嗎？”陳澤成問。

這個問題，我似乎從未認真考慮過。想著和拓跋的點點滴滴，他的英姿、威嚴、無助、痛苦、溫柔、憐惜、霸氣、纏綿、悱惻，所有的一切，在我腦海里都很鮮明。他給我的東西很多，唯一給不了的就是唯一。

“愛”我淺淺道。

“你不愛”陳澤成斬釘截鐵道，他說的那么認真、絕對，似乎比我更清楚我的內心。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有些生氣。

“你如果愛他，怎么會容得下別的女人？你如果真的愛他，豈會讓他流連他人臥榻？你如果愛他，為什么要躲在這里，而不是走出去把他奪過來？”他沒有平常的冷靜，語氣雖平和，但情緒顯然有些激動。

“我——”我竟答不上他的話。

他搖搖頭，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好好想想吧”，說著便離開了。

陳澤成留給了我一大串問號。這一串問號，我在心里封閉了好久。我一直知道這些問題的存在，卻一直不敢問自己。如今被他點破，我也只能好好想想了。

我不知道愛不愛，但我知道，和拓跋在一起每走的一步，都沒有絲毫的勉強。我本來還算平靜的心，算是徹底的混亂了。

這算不算是愛？這算什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