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拓跋宏坐在馬車里,我和陳澤成騎馬。
這樣挺好,我有無數的疑問等待陳澤成解開。
“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我朝旁邊的陳澤成看了看“誰救了我”
他淺淺一笑,說道“我和孝文帝約好,這是我和他的秘密,你要真想知道,遲早會知道的”
這兩個男人,竟會有這等心思!
“第二個問題”我緊接著問道“查到南門莊的窩點沒有?”
陳澤成忽然露出一種久別的微笑,那微笑中滿是坦然和慵懶,他微微抬頭,看著天空,喃喃答道“我的仇可以報了,這真是天意”,又轉而看著我“洛長風就是南門莊的主人,加上這一次,他一共欠我兩條命。盡管你我安好,但他殺人的事實是不能抹殺的。”
他的話既讓人高興,又令人擔憂“可是,你會是他的對手嗎?即便是拓跋宏也不會貿然去對付南門莊的,他們畢竟是南朝的第一殺手機構,殺手遍布天下,不是派兵就可以鏟除的”
“我自然有辦法要他的命”陳澤成說道。他的神情平靜中帶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殺氣。不知為何,這次見到他,總覺得他和以前有所不同。他似乎不單單只是一個生意人,還是一個‘江湖人’。
“對了”我忽然想起密錄“這個還給你”,我取出密錄遞給他“物歸原主”
他接過去微微掀開包布,看了一眼,又收好“怎么在你這里”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我微微答道,總算放下一樁心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忙問道“既然在你手里,怎么當初不拿出來換解藥”,轉而又道“不過拿出來也沒有,高句麗太子根本就沒有解藥”
聽著他的話,我緩緩撫著自己的手臂,那毒線還在。到底是他還是拓跋,吃下了通心草呢?我掉過臉,示意他拉開胳膊。
“不用看了,紅色通心草是沒有毒線的,除非發作,否則根本覺察不出來”他緩緩解釋道。忽又說道“那日你救活了我,我生怕你再也醒不了,拓跋皇帝答應我一定會盡全力救你。沒想到兜兜轉轉,你的性命依舊堪虞”
聽著他這番話,一股暖意又上心頭,至少他還活著,至少我們還能在這樣的藍天白云下騎馬。
少林寺。
一段時間不見,少林寺已經有不少弟子前來求佛問道,更受到不少名流巨賈、皇親大臣青睞。
此時,我才漸漸意識到,由于佛教的興起,寺廟作為一種特殊的供人瞻仰和釋放信仰的機構,上至皇帝下至地主、商人,都十分虔誠,無不爭相向寺廟施舍土地和財物,這種方式一方面是為了表達虔誠,一方面是為了彰顯身份。久而久之,寺廟就輕易的擁有了土地和金銀錢財,但是,寺廟是要受戒的,這些財富閑置著是巨大的浪費,這無形中和外界形成了一種供求關系,所以這些土地又可以轉讓或出租食利,金銀錢幣亦可放貸于民間。
寺廟實際上某種程度上形同一個信貸機構。而陳澤成就參與了這個信貸機構的運作。所以,他不僅是和拓跋合伙開采銅礦,更是借用少林寺的寶地,用作錢莊和當鋪。
“你都變成暴發戶了”我打趣的數落陳澤成。
“錢財不是根本,但是只有積累更多的錢財,才有資本去報仇,才能有更多的人替你賣命”他淡淡說道“我絕對不會再將自己置于任人魚肉的境地”,他的手攥得緊緊的,手骨的棱角清晰可辨,仿佛還發出骨響的聲音。我知道,那天發生在康樂堂的事情,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那是他作為男人和丈夫的恥辱。
“看來你們確實有很多話要說”拓跋說著話,和跋陀大師一并向我們走過來。我們上前請福。
“娘娘,一段時間不見,你越發安然自若了”跋陀大師緩緩說道。
我行了個禮“大師,如今我已不是娘娘了,你就叫我小魚吧”。大師聽聞,不解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拓跋“難道是我貧僧錯看了嗎,陛下和娘娘心意相通,又怎么會...”
“大師”我看到拓跋面露難色,只能截住大師的話“你剛才說了,小魚如今安然自若,既如此,身份名位并不重要。”
大師淺笑道“身份不同,慧根依然,小魚姑娘洞悉這世間的一切,仿若跳脫五行的世外之人”
我報以淺笑,大師果然是慧眼,竟能看出我是‘世外之人’。只可惜我這個世外之人,終是要和這里的俗世之人牽扯不清。
少林寺的后院花園,已然不如往日的繁花美景。我倒是更愿意騎馬縱身在密林之中游蕩。
這里清涼靜謐。躺在馬背上,閉上眼睛。仿佛回到很多年前,和那個男孩一起在馬場里騎馬,是他教會我騎馬,是他曾經給了我充實的青春,也是他改變了我的一生。我還記得他最后跟我說的話“我們在一起并不快樂”。
我和誰在一起,又快樂過呢。是陳澤成?拓跋宏?仿佛都不是。我的腦海里浮現一張久違的面孔。只有他,那個帥得一塌糊涂的煮面漢。
不知道,我的小竹屋是不是還安在,不知道那一片風信子是不是正在風中搖曳。
我前腳剛剛回到廟堂,尚書陸琇后腳就進來,火急火燎,跪地揍報“十萬火急”。
拓跋神色大變“遞上來”。看完揍報,拓跋震怒道“這個逆子!——回宮!”
算日子,那件足以讓整個北魏天空陰云密布的大事要來了。公元496年,太和二十年,一場以反對變革之名的策反陰謀拉開序幕。
拓跋舍棄馬車,一路快馬馳騁。我雖知道他此時的痛心疾首,卻跟不上他的腳步,我不能安慰他,不能陪伴他。
就讓他在快馬奔馳中,在呼嘯的風聲中,暫時忘卻痛苦吧,除了奔跑,什么都不要想。
在拓跋出巡嵩山期間,太子恂糾集隨從密謀返回平城,此間還殺掉了忠心正直的太子師高道悅。
太子恂是拓跋的長子,上古以來,各國各邦都尤為重視長子地位。長子德行好,便是國之福運。
這次私自離京并殺高道悅事件,等待太子恂的是一頓疾風暴雨般的痛打。
我遠遠看到拓跋痛苦的身影,重重的一下一下,既是憤怒,也是心痛。一根板子打斷,而后換上一根,又命咸陽王元禧繼續杖打,足足打了一百多下。
馮妙蓮忽然拉著皇子恪跪地求情道“請皇上饒恕太子吧”。
馮妙蓮說道“皇上雖下令不許求情,但太子畢竟是恪兒的哥哥,恪兒豈能忍心袖手旁觀”,皇子恪亦附和道“請父王饒恕太子吧,恪兒愿代太子受罰”
瑛兒也跑了出來,哭道“父皇饒了太子哥哥吧”。一眾皇子公主跟著紛紛下跪求情。
這么一副情深意篤的場景,拓跋也便罷了。而此時,太子元恂已然昏厥。
拓跋下令將太子元恂送到城西別館禁閉。而這只是開始。
一天的緊張氣氛算是松懈下來。我只能遠遠看著他,我知道他此時只需要給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瑛兒跑到我身邊“姑姑,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公主,不要再喊我姑姑了”我輕聲說道“聽你父皇的話”
“可是”她有些傷心的說“最近,我老是夢見母妃,我越來越想要個母妃了”
我微微環住她“公主,你父王說過讓馮昭儀娘娘做你的母妃的”,我雖這么說,可心里是不情愿的。這么個可人兒,要是養在馮妙蓮身邊,不知會變成什么樣。
“恪哥哥也跟我說過,讓我認她做母妃,可是,我不喜歡她”元瑛小聲說道“恪哥哥說,我就是不喜歡,也要裝作喜歡,可我不會。”
我暗暗嘆了口氣。這么點孩子,就要讓她陷入這些爭斗。
自從高照容過世,公子恪就被馮妙蓮拉攏親近在她的戰線上。拓跋是有意讓公子恪認馮妙蓮為母妃,但一直只是贊成她們親近,但卻沒有下旨。從這一點上看,拓跋還是在防范皇子和后.宮斗爭的裙帶關系。
只是,可憐的瑛兒,該怎么辦呢?
太子被禁閉已經半個月了。幾次看到拓跋,他都陰沉著臉。每每,我都是避而遠之。
陳澤成依然是宮里宮外的行走。想起他,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得找他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