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過他如此器宇的人,不論是下屬還是合作伙伴,世叔世伯這類長輩還是垂髫小兒,無不欽服,他皆可將人際間關系處得十分融洽。
恐怕也只有在慕惜面前,才難得會如此失態(tài),蹦出這么不經大腦的話。
早先知道了她家里的變故,已是離別數年之后,雖說間隔多年,堯楠卻依然找不到原因,情不自禁地感覺心底隱隱作痛,既憐惜她的辛苦和執(zhí)著,又害怕再提及她的傷心事,立馬換了個話題:“堯迪這幾個月上進多了,總算不必我這個哥哥再為他操心了。”
“嗯,堯迪最近工作的狀態(tài)和表現(xiàn)不錯,按時上班準點下班,偶爾還主動要求開個小灶加班加點,要不要給他點獎勵,休個假漲個工資什么的,激勵他再接再厲?”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就聊開了,唇邊都淡淡地挽起一個舒心清淺的笑容,直至時鐘的指針越過了十一。
“很晚了,你趕緊睡吧。”陸堯楠關切的話語通過耳機傳過來,攜著絲絲縷縷的溫暖,像一根細線般纏繞上她的心尖。
“嗯,你也早點休息,公事可以明天再處理,身體最重要。”慕惜忍不住笑著叮囑了兩句,便掛斷了電話。
她平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堯楠對她的好,不能用任何一個詞語來形容,那種發(fā)自內心的關懷,捂得她的心頭永遠是暖暖的,仿佛他就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令她迷戀其中流連難返。
可是,他們二人,注定是對立的,縱使貪戀此刻的溫存,卻也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也許這一刻言笑晏晏纏綿悱惻,下一刻,便是詫異驚嘆劍拔弩張,人世間總有這么多無奈和難以預料。
陸堯楠,總有一天他會恨死她的吧……
想起她父母那群所謂的朋友,慕惜到現(xiàn)在還難以釋懷,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記仇的小心眼的女人,當年父親去世,母親危在旦夕,生死未卜,那一個個她平時叫叔叔伯伯的人,全部翻臉不認人,不僅不幫忙,居然還要她雇人將所有的賬目算清,幾家一拍兩散。
從那時開始,她漸漸懂得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這世間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雪中送炭的卻是寥寥無幾,因此,她愈發(fā)珍惜此時堯楠對她的好,舍不得,放不下,他會因為自己突發(fā)奇想的一個小愿望擱下一整天的工作載她逛遍各大商場,只為了慕惜說她母親早先特別想要一款胸針,他會因為自己隨口的一句胃有點不舒服拋置正在進行的國際會議,交代完工作后坐最晚的一班飛機回來催她去醫(yī)院……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他對她,說是愛入骨髓也毫不過分。
別人對你好并不是義務的,不要把運氣當成福氣,慕惜深深懂得,一如陸堯楠,對你不好卻是理所當然,因為人性使然,一如言辰諾。
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言辰諾,這恐怕就是你最高明的地方……
這點確實是他最高明的,但又何嘗不是一生中最失敗的地方,教會一個原本不會背叛的女孩子怎么去背叛……
古言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外如是。
一閉上眼盡是那幫叔叔伯伯們討債的丑惡嘴臉,那副迫不及待的德行,好似顧家欠了他們幾百萬,前世就欠了他們的,今世等不及上門來討債。
從前的顧家,說不上大富大貴,腰纏萬貫,卻也算是小康之家。主母顧晴家中原本就做些小生意,后來在女婿慕以竑的打理下,漸漸有了眉目,生意越做越大,財源滾滾,日進斗金,可是正當如日中天,風光無限時,慕惜的父母卻出了這么大的事,顧家立即陷入了窘境,企業(yè)也陷入混亂的僵局。
她那年只有十八歲,哪里扛得住那幫地痞流氓的輪番轟炸,他們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陰招損招不可勝記,要一個剛成年的弱女子獨力與他們抗衡,簡直是天方夜譚。
醫(y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時,告訴她她母親的情況,由于轎車墜崖時,父親慕以竑是用雙臂護著母親顧晴的,因此她身上的外傷不是很嚴重,但是頭部受到了劇烈撞擊,喪失了認知能力,如今已是不可逆昏迷狀態(tài)。
醫(yī)生說得委婉,但慕惜聽懂了,母親顧晴成了植物人,生死只能聽天由命。如果堅持治療,并且治療有效的話,蘇醒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上蒼不肯庇佑,那母親的生命便是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
當然,還有一種中庸的狀況,便是母親保持著生命體征,但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醫(yī)生問了顧慕惜,是拔管放棄對顧晴生命的維持,還是繼續(xù)留院治療,慕惜當時情緒一度失控,推開所有阻礙指著他的鼻子瘋狂般大吼:“她是我的母親,你居然問出這么禽獸不如的話來!如果是你母親躺在里面,你丫的會選擇放棄治療嗎?”
慕惜當場就跟醫(yī)生鬧了起來,直到幾個小護士將她拉開,而她依然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不顧形象當堂罵罵咧咧,奮力想掙開身上的束縛。事后冷靜下來,這只不過是醫(yī)院的一道程序而已,自己何必這樣較真,但當時確實是被悲傷沖昏了頭腦,顧不得這么許多了。
治療,顧晴的病必須得到最好的治療,縱然顧慕惜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昂貴的天價醫(yī)藥費,和身心的雙重折磨,但是,她永遠都不會放棄。
世界上擁有最先進醫(yī)療技術的國家她都一一走遍,顧晴的病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隔三差五,母親的體征就會波動,有時頻繁的,一個月急救幾次,將她從死亡線上重新拉回來。
和死神賽跑,這是母親顧晴每日的課程。
同一時間身兼數職,則是慕惜每天的生活。
帶母親去國外治療的這段期間,她身上的錢所剩無幾,幾度捉襟見肘,轉手公司變賣家產,她做了一切該做的,但母親的病起色并不大,可是家里的條件已經不允許她們二人再呆在國外了,一日上萬的花銷,慕惜已然無法承擔,于是不久后,她便帶著母親回了國,保守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