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兩個當事人不為所動,甚至連解釋的話都懶得說一句,光明正大毫不扭捏,那些謠言制造者找不到爆料點,也只能摸摸鼻子,訕訕地縮回了殼里。
假以時日,關于他們倆的傳言自然而然就平息下去了,無人記得當年風靡一時,校園之內那對所謂的金童玉女。
但是面上不動聲色,便代表著心靈也波瀾不興么?
散伙飯后,堯楠脫離意猶未盡還欲去唱K的團體,一人漫步在古老街區,剛喝過酒還微微發熱的頭腦被冷風一撲,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他掏出手機怔愣了幾秒,在號碼薄里選出了一個撥通了電話。
手機響了幾聲忙音,而后便傳來婉轉輕柔的女聲,一接起剛喂了一聲,他便慌張地按掉了,因為適才他的腦海中乍然出現了三個字,回旋盤踞,轟隆作響,他害怕此刻不清醒的自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便是這三個字,他不適合在這種因酒精而產生沖動的狀況下和她對話,他覺得這是對她的褻瀆。
頃刻之間,堯楠的手機震動起來,順著手臂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抬起手略一看,是慕惜的來電顯示,指尖略微一顫,偏轉了個角度點向拒接的按鍵……
她回撥過來的電話,他都一一按掉了,幽靈般地回到別墅,上二樓將自己獨自反鎖在房間,把腦袋用冰水沖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擦干,就這么癱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神智漸而不清晰起來,昏沉而暈眩,他卻清醒地知道,終究錯過了……
之后二人便很少聯絡,直到那一日……
輕輕地旋開病房門的把手,慕惜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這個過程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雖然心里明白母親顧晴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到來,但她還是堅信著,其實母親是能夠感知的,只是無法和正常人一樣表達出來罷了。
“媽媽,我來看你了,這幾天有沒有感覺好一點?醫生護士的話要聽哦……”慕惜像哄著小孩子一樣溫聲細語地緩緩道來,恰似春日里初融的一江春水,走近病床邊的矮柜,將水晶瓶中稍顯凋零之勢的百合取出,換了清水,插上一束含苞待放,葉子邊緣上還沾著些新鮮露珠的香水百合。
手上一邊忙著,慕惜一邊還不忘和顧晴有一搭沒一搭地話著家常:“這段時間我的工作還算清閑,已經穩定下來了,媽媽你不用擔心。而且公司的一些重大項目已經臨近收尾,最近公司新出了福利給我們放一段小長假,休息的時間也多了,這樣兒的話我也能常抽出空來看你,你也不會覺著孤獨了……”
大多半開半閉的百合在慕惜細致的撥弄下漸漸顯出了層次感,間或有幾枝花骨朵兒,遠看仿佛勾畫出綿延起伏輪廓的雪山峰巒,一時間幽雅清新的香氣漫延到病房的每個角落,驅散了長期積壓濃郁的藥味兒。
雖然七年來,顧晴躺在床上緊閉雙眸沒有應過一句,但是慕惜仿佛并不在意,依然自娛自樂一般地喋喋不休,唇邊還帶著舒適溫馨的笑意。
“媽媽你最喜歡香水白合呢,我已經剪好枝椏全部插起來了,你要不要看一眼呀?”慕惜將水晶瓶旋過一個角度,讓最美麗的一面對著顧晴,微薄的晨曦絲絲縷縷地灑在修長的葉片和潔白的花瓣上,隔空望去宛如泛出淡淡的金黃。
如常般沒有聽到任何回答,慕惜垂眸,視線飄落在那雙纖細白皙,肌膚卻略微有些褶皺的手上,手背還插著吊針,生理鹽水一滴滴地順著針管流淌進去。慕惜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是這雙溫暖柔軟的手,牽起她因害羞而微微扭著衣角的手,帶她進入了一個天堂般的港灣,讓她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樣,有了稱呼“爸爸媽媽”的權利,當別人問起她是誰家的孩子時,她不必再低首尷尬不語,也能夠揚起頭驕傲地說一聲:“我爸是慕以竑,我媽是顧晴,我叫顧慕惜?!?/p>
慕惜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凝視著顧晴安眠的面龐,她除了比七年前清瘦了些,兩頰頰骨稍稍凸起,容貌卻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那樣風華絕代,高貴而溫柔。
時光,仿佛仁慈地失去了力道,并沒有在顧晴的臉上留下哪怕一絲痕跡。
不禁讓人想起漢武帝緬懷李夫人時常唱和的一首詩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二顧傾人國……”
慕惜見顧晴的第一眼,她的鬢發優雅地盤于腦后,上邊插著一支復古的珠釵,通體古銅色澤,頂端卻有點幽幽的深藍色,形狀似是鳳凰的一方羽翼,翼的頂上垂下一小段銀色的鏈子,末了是純粹脫俗的瑩澤。
她那一剎那的震撼無以言表,只覺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似乎是集了聰慧、典雅、賢惠、知性、溫婉于一身,用世間所有形容女子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未來居然幸運地與她聯系到了一起。
即便是在睡夢之中,顧晴的儀態也是無可挑剔,面色平靜得宛若清風拂月,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著平素的午后小憩。
踩著平底的運動鞋,慕惜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到了醫院大門口時正好碰上了紅綠燈,下意識地往前方瞅了一眼,卻看到馬路另一邊的斜側停著一輛熟悉的轎車,銀灰的色澤在微霾的晨露之下折射出輕淺的浮光,清貴而奢典,圓潤流線型的車頭透露出一股溫文的氣質,車牌號隱在霧色之中,看不真切。
車門卻驀地開了,身著休閑裝的陸堯楠顯得比平日里多了一分平和,少了一分威嚴,貫素在公司見慣了他西裝革履,神采莊重,如今乍眼之下只覺他便似那鄰家的大哥哥,能夠在調皮做了壞事之后牽著她的手狂奔,穿梭在一條條弄堂之中,能夠在似笑非笑間彈彈她懵懂的腦門,仿佛這樣就能讓那癡傻的榆木腦袋開竅,而不是身居遙不可及的高度,永遠給人一種隔閡感和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