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日,慕惜第一回去陸堯楠的辦公室送亟需審批的文件,乍進門視線就與言辰諾撞個正著,堯楠約莫正和言辰諾談著話,猝然被不速之客打斷,于是順著他的目光看來。
“抱歉,陸總,請問您有空嗎?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的核實和簽名。”領教了他招聘和例會時的冷漠相對,慕惜便不抱希望他今后能認出自己來,此時便眼觀鼻鼻觀心地老實站著不遠不近處。
“辰諾,我來介紹一下。”陸堯楠出乎意料地一反常態,驟然微笑著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慕惜跟前,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純醇,“這位是我高中的前桌兼摯友,也是現任士英財務部的職員,顧慕惜小姐。”
“顧小姐你好。”言辰諾挑了挑眉,主動伸出了手與她相握,眼神中卻是隱隱的警示和提醒,敢情是怕她言辭不慎露出了馬腳?
“這位是我在美國留學時處處關照我的學長,也是家父故交的麟兒,現任天華企業總經理的言辰諾言總。”陸堯楠轉了個方向繼而介紹男士,動作自然不做作,每一個神態都透射出醇厚的氣息,一只手還隨意地搭在他的肩上,表面看起來二人私交甚篤。
“言總你好,日后還請不吝賜教。”慕惜亦伸出手去,他回握時在她手上加的那份力道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疼痛感驟然沖上腦門,刺激著每一根神經。
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挽起一個笑容,心里譏諷著他實在太不相信他自己的眼光了,既是千挑萬揀選擇了她,就表示對她委以重任,她又怎么會自找麻煩在這樣一個簡單場合就露陷?
或者,言辰諾只是想測測她的定力,那么她的臉上就不該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因此她仍然保持著禮貌迷人的微笑,直到他面不改色地松開手。
這只是初次交鋒而已,是游戲闖關的第一個關卡,今后的路還長,何必如此急于試探?他們才是一條戰線的人。
言辰諾,究竟是你沉不住氣還是我判斷有誤?慕惜暗暗將剛遭重創的手背到身后,以免勒出的紅痕被身側的堯楠看見。
之后的相處,她不止一次見到言辰諾和陸堯楠的親密無間,稱兄道弟,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齊行的雙肩,慕惜的脊柱上升起一股惡寒,這些所謂的貴族和上層人士,衣香鬢影光鮮靚麗的背后,究竟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陰謀,苦心經營幾十載竟只是為了拉對方落馬,家族一輩子也不得翻身。
但這些都是吃飽了沒事干的上流階層才有資格考慮的,像慕惜這樣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女子,怕是一生都沒有那種閑情逸致也沒有興趣研究貴族間的勾心斗角,她光應付辦公室里的爭風吃醋閑言碎語就稍顯吃力。如今她只想依照言辰諾的意思早日完成任務,這樣她也能盡早抽身而退,不致被他們爭斗的余波影響。
慕惜仰面望著天花板,雙手墊在后腦勺下頭閉目養神,陸堯楠將這個項目交由堯迪來做,無非就是想改善和提升堯迪在公司的形象,在集團中占得一席之地,可謂是用心良苦。
那么他指定她從旁協助,一則表明他看重她,認為她有能力擔此大任,如若成功有利于她在企業上下樹立起威信,二則她比堯迪在士英工作的時間長,更加了解公司的運營狀況,在應對一些突發情況時能給出助益性建議。
慕惜不是沒有意識到公司其他職員背后對她的竊竊議論和指指點點,自從她像乘了直升機般的升遷,從財務部一個普通的小會計成為財務科長,從科長升為部門經理,再一躍成為總裁的特別助理,反對的聲音就一直沒停過。
畢竟她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連跳三級,“空降部隊”這個不含褒義的詞就理所應當地扣在了她的頭上,高階管理層對她頗有微詞,從前基層的同事也是明嘲暗諷接連不斷,眼神三分鄙夷三分不甘三分忿然一分隱約的羨慕,皆認定她是靠陸總這一裙帶關系才順利登位的。
但若是他們自個和領導有關系,又怎么會放過,寧愿混跡基層幾度沉浮呢?不過是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道理罷了。在工作中,努力和能力固然最重要,但機遇和人際也是判定潛力的一個方面。
面對企業元老們的質疑,堯楠和慕惜都認識到了問題的關鍵,士英的高層大多是與陸家的親眷近戚或是相熟的世交,而慕惜的身份界定實在太過模糊,和陸總似有若無的親密曖昧,最多也只不過是未來陸家兒媳婦的預備人選,成不成還另當別論呢,不似陸堯迪那般是板上釘釘的陸家二少,一出生就注定含著金湯匙,家世和地位都擺在明面上,無人能撼動分毫,旁人即便偶爾腹誹也不敢輕易置喙。
但慕惜恰恰就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對于陸堯楠對她的好感和提拔大家都心照不宣,對于陸家當家女主人陸母對她贊賞有加也略知一二,但她一非皇親國戚二非開朝元老,進公司也不過年余。雖然在財務部時業績甚佳,學歷也相對較高,但相較于大家心知肚明的她與陸總有不一般關系的事實,這一切成果所付出的血汗都被自動歸零。
不過對于這一點,慕惜倒也豁達地接受了,并不過度庸人自擾,她堅信自己的能力不靠任何人終有一日也能爬到這個位置,但是如果沒有堯楠在一旁指點迷津她無法那么快速和順利地手握實權身居高位。
雖然說出頭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但她還是由衷地感謝堯楠這伯樂一眼挑中她這匹千里馬,讓她能夠有機會嶄露頭角。
當然所有的事情都有代價,慕惜在同事們的驚呼聲中升為總裁特別助理后,在公司一下子就變得孤立無援,除了陸家兄弟還是始終如一地支持她,她幾乎找不到其他的同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