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縫補補的友誼,也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中逐而沉寂下來。
今日她攔下自己,是打算開誠布公做個了斷嗎?彌補不了的鴻溝隔閡會繼續擴大,還是在兩人的努力下漸而縮減?
可是如今她又能說什么?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也不認為廣君此刻的劇烈反應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也許沒有人是明確的過錯方,但是事情就是這樣順理成章毫無預警地發生了,令人措手不及難辨是非。
“廣君,關于這件事我不想過多辯解,你現在正在氣頭上,也聽不見任何解釋,我只能說……”慕惜話語間稍稍停滯,似是在估量她對這個說法的承受力,目光坦蕩地對上她如冰刃一般的眼神,輕抿了唇言語略艱澀,“我只能說,人生不僅僅需要努力,成功的另一大要素,是機遇。也許,今日我能夠擔任這個職務,是我的運氣比較好,要論能力,你我不分軒輊,論才情,你我伯仲之間,論資歷,你我旗鼓相當。當然,在有些方面,你還可以稱作是我的老師。正所謂三人行必有吾師,我不是完美的,你也不是滿分的,興許將來的一天時來運轉,有一個極大的機遇擺在你面前,你又能好好把握,你的成就定必不在我之下。”
廣君的神色微變,不復早前的咄咄逼人,逐而沉寂了下去。
慕惜感到了她心態細微的變化,趁勝追擊和從前一樣耍賴皮,湊上前去嬉鬧,廣君年齡比她大些,像個懂得照顧人的大姐姐,最吃她這一套:“到時候角色倒轉了,你當了領導我得反過來依仗你哪,可不許不耐煩啊。”
迎上慕惜半是俏皮半是鼓勵的眼光,廣君的唇角不自然地壓低,朝夕相處培養出的默契可不是蓋的,慕惜自是敏銳地察覺到此時她在忍笑,剛想像往常般壞心地撓她癢處,便被一陣均勻有力的敲門聲打斷。
“顧特助,請抓緊到我的辦公室來吧。”最后一個音剛落地,李主管的人早已不在門口,高效率的人就是這么練出來的吧,慕惜望向廣君頑劣地吐了吐舌頭,說了句“下次聯系”,轉身便恢復一貫的如蘭花般的知性明瑞,邁開穿著高跟鞋卻依舊平穩的步伐往外頭走。
皇朝御麓這個項目忙得慕惜腳不沾地,不論大事小事策略細節都需要她和堯迪一一過問。堯迪又是個習慣了人家服侍的貴公子,雖然改掉了些牛脾氣,但畢竟還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口不善言的企業小開,對于長袖善舞察言觀色這類的一概一竅不通,這項目要是全權交給他非得生生給攪黃了不可。
慕惜深稔這件案子沒法單單依靠他,于是他審過一遍的文件或是他寫的款則,她必須一條條地重新審核,填補漏洞重新打印后還得和堯迪逐字逐句地解析,面對面手把手地教授,哪些是規范用語哪些是固定格式,審批需要走的程序和項目涉及部門的工作職責,工作量一點也沒少反而與日俱增,待到慕惜緩過神來已是一個星期以后。
她內心止不住感慨,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嗯一樣的隊友。陸堯迪對于做項目完完全全是小白一只,毫無經驗可言反倒時時添亂,他大學就沒怎么上心學習,考試回回都得上演驚險的低空飛過,讓人不由得為他捏把冷汗,這貧瘠枯竭的知識體現在工作上簡直要了的同組隊友的命了。
而慕惜,則是非常不幸地成了這個炮灰隊友。至于陸堯楠是指望不上了,他要處理和協調企業的各大項目,偶爾抽出空說不上幾句話就被打斷,士英剛進軍康城市場,亟待融入這個圈子建立自主品牌,一切都得從頭再來從零起步。
不過比起前幾年來講,士英的競爭力已經強了許多,加上陸家堅實的后盾,規模和人脈方面與一般剛成立的小企業不可同日而語,承接了幾個政府的項目之后,在康城的信譽和名氣也小荷露了尖尖角,這回的皇朝御麓被寄予了很大的期許,不容有差。
陸堯楠是日理萬機,而慕惜這邊也是分身乏術,恨不得將一分鐘掰成兩份,那日她正忙碌著,辰伊打了一個電話來:“慕惜,明天是大學成立80周年校慶,學校上周有寄邀請函來你收到了嗎?”
“哦,收到了。”慕惜忙得暈頭轉向竟將這件事拋到腦后,不禁放下筆靠進椅座中,仰首懊喪地拍了拍自個的腦門,真是忙昏頭了。
“這次的校慶看起來辦得挺大的,還組織統一辦了個校友會,我想去湊個熱鬧,要不你陪我一起唄,反正也好久沒回去了。”辰伊興致挺高,透過話筒,慕惜能想像到那一端她歡呼雀躍心馳神往的情態。
“行啊,我一定去。”慕惜本來就打算去校慶現場,畢竟那是伴自己四年的母校,包囊著她一路風雨的喜怒哀樂,有千絲萬縷斬不斷的感情,經辰伊這么一提醒那是正中心事,想都沒想立馬便應承了下來。
“我哥那天正好要去郊區,說是順便送我們過去。”慕惜剛思量著怎么將工作排開,才能既不影響項目進程又能把那段時間空出來,辰伊輕巧的一句話便如同悶雷炸響,耳畔是散不去金屬般的回鳴。
她對言辰諾這幾個字已經產生了免疫,在嘈雜喧囂的市井之中也能第一時刻分辨出來。她對言辰諾的恐懼和敬畏無以言表,或許,當中還摻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但慕惜實在有心無力難以理明,也不愿意去一探究竟,因為她一旦深想就會被自己的思緒和情感所左右,這不是她有資格擁有的癡念和奢望,她所扮演的角色,永遠只能是他的追隨者和忠實的下屬。
“言總這么忙,我們有必要麻煩他嗎?”顧慕惜壓下一股躁動不安的心緒,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帶上些商量的語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