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從樹縫之中投射出長短不齊的斜紋,漫漫地灑落在小樓的棕墻上,抒情而愜意。兩人齊行走在羊腸小道上,夕陽在草坪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那兩道人影時而交疊在一起,時而隔開,隨著光影角度的不斷幻化而轉變。
幽謐小徑的那一端,站立著一位婦人,她有著慈愛如和風沐雨般的容顏,眉清目秀,賢惠而柔淑,肩上披著一件兒薄薄的羊絨擋風披肩,唇邊掛著一抹仁善親和的微笑,如今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她周身雍容端莊的氣質如同日暉月華般掩飾不住,但卻絲毫不攝人,那種沁入心脾的感覺令人很是舒服,淡淡的優雅和高貴,并沒有給人一種隔膜之感,反而生出些親近之意。
她似乎是故意隱去通體絢爛如星的光亮,甘愿置身于幕后,成為一個專心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母親,我回來了。”陸堯楠上前握住她懸于半空的雙手,那雙手保養得宜,顯得修長柔潤而白皙,看著他們交疊的雙手,一股心酸涌上慕惜的心房,眼角微微濕潤。
這是專屬于家的溫馨,她卻早已遺失,或許這一輩子都尋不回來。
“嗯,回來就好。”陸母拍了拍堯楠的手背,笑意漸深,眉毛彎彎的煞是美好,“堯楠、慕惜,快進屋去坐吧。”
餐桌上父慈子孝交談甚歡,很是融洽,晚飯后,陸母任茹珺與慕惜在客廳聊著家常,而堯楠則是和他父親并肩去了書房。
堯迪這次沒和他們一道回來,嘴上說是不想做這一千瓦電燈泡,公司還有很多事情沒處理等等,扯了一大堆的理由,但慕惜哪會不曉得他的真實念頭?陸堯迪看似放浪形骸玩世不恭,這幾年心底卻一直癡戀著俞梓璇,畢業后之所以選擇留在康城幫助哥哥的事業,有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梓璇,為了和她工作生活在一個城市,即便心是遠的,但至少身的距離近了。
記得當年陸堯迪向梓璇表白的時候,瞞得正可謂是密不透風,到了情人節他在樓下表白那夜,整幢寢室樓都炸開了鍋,幾十個女生湊熱鬧去瞧,然后興奮地一窩蜂狂奔到她們寢告訴她們表白的對象是俞梓璇,而且表白的男生居然是陸堯迪時,她們寢室四個都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不能怪她們大驚小怪,著實是這件事發生的幾率它不比火星撞地球的幾率大。
俞梓璇就是她們寢室乖乖女加學神的典范,平時文文靜靜的不起眼,體態修長肌膚瑩白,夏日喜歡穿純白色的連衣裙,更顯亭亭玉立楚楚動人。
一般來說,她待在圖書館的時間比在寢室還長,生活基本就是教室、寢室、圖書館三點一線,外表秀氣淑女,性格溫柔順良,和陸堯迪那脫韁野馬般的個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用背道而馳來形容也不為過,委實讓人想不通堯迪怎么會對與他截然相反的女孩有好感。
古言云,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兩人貫素那是風馬牛不相及,一絲交集也無,慕惜想到了堯迪所有可能表白的對象,就是沒料到他喜歡的竟是她。
在慕惜的印象里,堯迪喜歡的女孩子,起碼具備敢愛敢恨、活潑開朗、大方灑脫這幾個要素,而梓璇與這些一點邊也沾不上。
如果俞梓璇是一塊潔凈無疵的絹素,那么陸堯迪就是涂滿了五彩顏料的畫板,這落差何止千丈,真的是難以將兩人聯想到一起。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早先這寢四張床,但由于一個同屆的同學沒有來報到,就只有慕惜、辰伊和另一個同學三人住著。后來下一屆的學弟學妹來了,由于寢室資源緊張,學校沒有空余的床位了,而正巧她們寢室缺一個人,所以順理成章地將梓璇分配到了她們的寢室。
因此,俞梓璇并不和她們同歲,而是低她們一屆的小學妹,卻正好和陸堯迪同屆,并且聽說是在同一個學院不同系的。
當時同樣詫異的,除了寢室的其余三人,還有作為當事人的俞梓璇,乍耳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微怔當場,話都說不出來一句。在大家或錯愕或曖昧的目光之下,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身軀都在微微顫抖,最后低首咬咬唇跑出了寢室門……
當然,這次表白的結果,以女寢集體出動救火告終。
爾后慕惜回憶起來,這件事倒也不是無跡可尋,一點端倪預兆都沒有,她記得前幾天有個同部門工作的學妹問她:“學姐,你們寢室的那個俞梓璇手機號是多少啊?”
而近幾天梓璇似乎也問過她,陸堯迪是誰,她是不是認識。
這兩者一聯系,倒也不是毫無蛛絲馬跡可鑒,但是慕惜有兼職要干,有學習要顧,還有社團要做,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簡單地說堯迪是她部門新來的成員,為人熱情聰明機敏,梓璇也沒有再深問。
看來堯迪早就和她私下聯系過了,但梓璇的性格一向內斂自持,其中還稍帶些沉悶,心事都放在心底不愿與人講,自然是不會將這事訴予她們聽。
慕惜不是個八卦的人,不會強問梓璇是否拒絕了堯迪的告白,但就堯迪之后的表現而言,她感受到結局并不那么完美。
他一度極其消沉,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人影,原本熱衷的社團活動也被棄置一旁不聞不問,例會也不來上課也翹課。而寥寥幾次的巧遇,他不是在路上被幾個男生架著,蹲在花壇旁邊嘔吐,就是在夜店里千金買醉,身旁圍坐著一群村痞一樣的狐朋狗友,叫囂著玩一些低俗的游戲。
慕惜見他這樣實在是擔心,無論是作為他的部長,還是作為他的朋友,她不能視而不見,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沉淪。
辰伊也是一樣,她們都知道他本性不壞,甚至真誠單純,十分容易輕信別人,對世間的丑陋和險惡也一無所知也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