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自己的健康都不足夠重視,我怎么能安心將任務交給你?你連身體都能忽略,我還能指望你對這個工作負全責嗎?”他正色,神情間嚴肅了許多。
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這事要擱在平日里,他連關心都不帶半點焦慮,只不過走個程序,稍微意思意思也就罷了,但此時就這么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卻讓他如古井般無瀾的心起了波折。
從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開始,他的心就沒有平靜過,原本他正在家中的書房全神貫注地檢查合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顧慕惜”。
他的心頭驀地劃過一道電流,不知是怎么了望著手機出了神,等它震動了好幾次他才接起,但那頭卻一片寂靜,任他怎么詢問還是沒用,后來只聽得微弱而又熟悉的聲音“堯楠,你能……”剎那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手指緊緊地扣住了手機,爾后,只聽到陸堯楠不斷地呼喊她的名字。
自導自演秀恩愛的戲碼嗎?他頓時火冒三丈,摔掉了手機,恨不得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亂亂地擺放著真是礙眼!
胸膛劇烈地起伏,待到他回過神來,他深深地呼出幾口氣,到衛生間洗了把臉,這才清醒了些,不會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作為堯楠的好兄弟,是不是也應該關心一下呢?
心情是稍稍平復了一些,但在是否要前去探望的這個問題,他卻整整糾結了一個晚上,終于在今兒早晨,總算拿定主意,驅車前來探望她。
旋開門把的那一刻,清淺的晨曦正透過窗紗散落在她的側臉上,原本圓潤的面頰如今顯得清瘦和蒼白,他的胸膛冉冉升起一股心疼的隱痛,但待到他想去捕捉這陣疼痛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一個毫無人情味的老板嗎?”言辰諾目光如炬,炯炯地望著她。
是嗎?他給她的印象,一貫是陰鷙冷情的。一般的有錢人只會對底下人極盡剝削之能,嗜財如命,對自身卻是驕奢淫逸,花錢如流水,這一類人并不可怕,因為他們至少是在乎自己的。
但是他很可怕,他不單對旁人無情,對自己也是如此,真不知這世上還有什么東西會是他的羈絆。
三年前她就看透了,而且這幾年來一直沒有改觀。
即便外表再溫和再儒雅,狼就是血腥的狼,不會因為披了身羊皮,就真的變成一只溫順無害的小羊羔。
“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還真是差到了極致啊,和我這樣討人厭的上司共事,是件很痛苦的事吧。”見她遲遲不答,他不禁開口自嘲道。
“那倒也沒有,因人而異嘛。”當慕惜輕松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辰諾的心里驟然升起一股莫名抓狂的邪火,面上卻依然保持著淡然,嗓音清越而平靜:“哦?這倒新鮮,怎么個因人而異法?”
“我個人并不排斥這種領導模式,權責清晰,目標明確,不易導致雙方矛盾,上下級關系緊張和職權不清這些問題。”又是一句悠然的答話,言辰諾低眸,心緒卻猶如狂風掠過浩瀚草原,撩起一陣碧綠草浪,仍然未平復,反而愈發紛亂沉重,只好安分地傾聽,淡淡地微笑著。
他的情緒何時這么失控過?雖然表面波瀾不興,穩如泰山,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心緒的起伏波折,霎時間警鈴大作。
興許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并沒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是對于他來講,卻已是千般不是萬般不該。
要知道,他一貫接受的教育是,在想哭的時候欣然而笑,在想笑的時候不動聲色。
平素他都以云淡風輕,溫文儒雅的面目示人,無論在多么關鍵的危急時刻,他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軟肋和心理,致使敵人有可乘之機,只要對手摸不清你的套路和牌數,就心存忌憚不敢貿然出擊,但是,他的內心所受的煎熬這世間又有幾人曉?
他何嘗不想做個真實的大活人,但是,在他踏入言家大門的那一剎那,就注定了他這一輩子都無法隨心所欲……
“在這個節骨眼上頂著風險來探望我,難道不怕引起陸總的疑心么?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慕惜將話題扯到了正道上,她察覺到言總今日似乎有些不對勁,不知是否是工作上遇到了攔路虎。
“沒有,我來看望世交好友的準未婚妻,有誰敢在背后閑言碎語?倘使我不來,才會被旁人說成是冷血吧,我可不想因這一件小事破壞了我費力建立小心呵護的公眾形象。”言辰諾無所謂地攤了攤手,語調上卻夾雜了一絲絲的諷刺嘲弄。
但慕惜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心中不禁冷笑,原來他來,與她一分關系也無,全然是為了保持他一向溫潤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帶著極強的目的性,理智如他,又怎會為紅塵俗事上心?
慕惜挑了挑眉,略微思忖后點點頭,將手指抵在下顎上,微笑開口贊道:“嗯,真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喜歡,令人欲加駁斥卻無從下手,言總不愧是天華的未來舵手,竟將人心探了個通透,人情輿論內外兩不誤,慕惜佩服之至。”
世交好友,準未婚妻,多么諷刺,多么可笑的字眼,暗地里的陰謀算計,苦心經營,表面上的熟悉熱絡,稱兄道弟,到頭來,竟無一分真實,全然逢場作戲而已!
她沒有資格譏諷他,因為她也是幫兇,是最大的從犯,所以她只好在心底暗暗自嘲,而面上依舊是輕漫隨性的笑,一如往常……
寂靜無波的走廊響起一陣由遠到近的腳步聲,慕惜的神經驟然一緊,倏地望向悠然坐在座椅的那人,他倒是一分驚惶也無,從容泰然,眸子中倒映出一個有些忐忑的她,他只唇邊噬笑,安靜地等著那步伐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