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抬舉,顧特助你何嘗不是幸遇子期?”他的眸光清亮,透出一種震懾人魂魄的豁達和高潔,“在當今這個人心浮躁,急功近利的社會中,知音凋零嘆浮生,高山流水誰與共,人生苦短,等到一個懂得賞識你的子期是多么不容易。”
鐘子期,陸堯楠,當這兩個形象在腦海中重合的時候,慕惜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別扭,總感覺這其中有些銜接的環節,已經扭曲錯失了。
“說實話,你我的經歷八分相似,都是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沒有背景沒有資本,兩手空空,只懷揣著一顆充滿夢想的心,因此我與你,可謂是志同道合相見恨晚哪。不過顧特助比我更加幸運,年紀輕輕就躋身高層,但想必各方的壓力也不小吧。”韓政東面露關切,言辭中多了些誠懇的口氣。
“多謝韓總關心,工作嘛,哪有事事如意樣樣順心的呀,人具有差異性,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場我覺得也很正常,重要的是磨合和協調,日久見人心,你說對吧。”慕惜并不接招,只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顧小姐不要誤會,我沒有任何破壞你們團隊凝聚力的意思,只是認為我們既然境遇十分相近,聊起來自然會很投機,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況是顧小姐這樣美麗高貴的紅顏知己,自然會讓人生出些許親近的意味。”韓總詫異于她極高的職業警惕性,微笑著擺了擺手,“顧小姐不需要那么敏感,我完全沒有惡意。”
“就事論事而已,我并沒有要針對任何人的意思。”慕惜不甚在意,回以一笑。
“即便是大同,也依然會有小異……”韓總話只說了半句,戛然而止,探尋的目光落在慕惜的肩上。
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韓政東是敵是友尚未可知,對方底細未明,慕惜不敢掉以輕心。不過倒確實想瞧瞧他今天的意圖究竟在哪兒,于是恍若未聞,只對著凄迷的夜色輕輕地挑了挑眉,一副說與不說都悉聽尊便的模樣。
“不同的是,在進入宸瑞之前,我與江董素來毫無瓜葛,八竿子都打不著,而你不一樣,你與陸總是高中的同學,借用傳聞的話,就是親密無間才子佳人,因此你一升職,就會有那么多質疑的聲音狂轟濫炸,指責你利用裙帶關系,取得不正當的晉升機會。”韓政東的才能果然名不虛傳,睿智銳利的眼神如天生一副火眼金睛,縱然人不在局中,依然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箭在弦上,一擊即中,“不過,這些我都不感到奇怪,令我倍感郁結的是,陸總似乎對這種足可以稱之為誹謗的傳言安之若素,并不急于清理和辟謠,只是一如既往地為你加薪和升職,甚至于加快了提升速度,這才讓員工埋怨和憎惡與日俱增。這種針對你的負面情緒日積月累,得不到適當而合理的宣泄,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慕惜饒是再平心靜氣,聽他這么一番話下來,如鏡的心湖也不免漾起了細微的波瀾,他對于她境況的掌握程度堪稱是了如指掌,分析也是有條有縷,句句在理字字誅心,她的眉也不禁皺了起來,既為此人的高明,也為掩藏在深處,驚心動魄的事實和真相。
“顧特助難道沒有覺得,陸總對你的保護更像是一種無形的,變相的制肘和束縛,拱你出鏡成為全公司的焦點,引發各方面的猜忌和質疑,令你在公司中孤立無援,只有他可以依靠,令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面臨重重困難,執行每一項任務都束手束腳,必須過五關斬六將才能成事。你明明有這個能力勝任,卻因著和他的關系百般受阻,他給了你一個極高的起步平臺,讓你在公司中處處高人一等,慷慨地連連為你晉升,卻從不拿出具體的業績為你正名,顧特助,你那么聰明,難道看不出其中的蹊蹺玄妙嗎?”韓總帶著縱覽全局的自信,全然成竹在胸的冷靜,仿佛一切事物都逃不出他所料。
“韓總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的本領,慕惜算是領教了,果真厲害至極,黑的在您的好口才之下都能硬生生給說成是白的了。”她只淡淡莞爾一笑,不動聲色,遲遲不愿去面對的真相,卻在他的言語之下一覽無遺,并且沒了選擇,只能被迫接受,“如果您要指點慕惜的已經指點完了,那么我應該可以走了吧。”
她不是沒有過懷疑,堯楠將自己捧在云端,真正的目的究竟在哪,只不過她一直隔著一張窗戶紙,自覺地站在這層紙的后面,不越雷池半步。而如今這單薄脆弱的窗戶紙,在這樣一個未曾預料到的情況下,驟然捅破,她心中的驚浪四起,余震未平,本能地去抗拒這個已成為事實的事實,既然他的使命已經順利完成,她不想讓外人見到她狼狽困窘的模樣,所以急欲離開。
“顧特助,我知道現在你心里,一定在揣測我的企圖,但我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只是有些事想透了,好意提醒一下你而已。”韓總向前側行半步,擋住了慕惜的去路,“當然,聽與不聽,以及能聽進去多少,是顧小姐的權利,我無從干涉。但有一點我希望顧小姐有個心理準備,方才,陸總在宴會上已經宣布了你們的婚訊及具體婚期,既然二人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結成這世上最緊密的關系,有些事情還是問明白些好,免得之后橫生枝節矛盾。”
婚訊!慕惜心頭一悚,將下唇咬破了卻還不自知。
“那真是感謝韓總的關心了,慕惜自己的事,還是希望能自己解決。”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離去的背影有一縷落荒而逃的惶亂。
“是么?那確實是個好消息。”一個熟悉的嗓音,慕惜驟然剎住了腳步,轉了方向一點點地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