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又是一聲悶雷劃過天際,在暴風雨來臨前瘋狂叫囂。陣陣狂風刮得樹枝“嘩啦啦”作響,在黑夜中搖擺著,像魔鬼的巨爪般伸向黑暗的每一個角落。
他扔掉手中的煙盒,點燃了最后一只香煙,一邊朝著路盡頭亮著微弱燈光的屋子走去,一邊攏了攏身上的外套,似乎暴雨降臨前的悶熱夜晚沒讓他感到窒息般的燥熱,反倒是后背傳來陣陣冰涼。
他不知道這一次能否找到想要的辦法,只覺得那路的盡頭有無盡的恐懼般,但是為了她,他不得不一步步朝著那讓他感覺不詳的屋子走去。
十年來,遇見過各種“巫師”,但沒有一個能解決他的疑惑,現在尋訪到的這一個,雖然還未接近就讓他感到一陣死亡的味道,但是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她的日子,要他獨自一人活著直到生命的盡頭。
阿爾弗雷德合上手中的《惡魔盛典》,側耳傾聽了聽窗外,遂站起身打開門道:“年輕人,這是你命運的一步,何不進來喝杯太陽草酒,慢慢考慮?”
他倒是被開門的老頭子嚇了一嚇,墨綠色的眼瞳猛地收縮,倒映出阿爾弗雷德蒼老皺巴的臉皮。
他點了一下頭,低下頭讓過低矮的門框走進昏暗的屋子,摘下頭頂的黑色帽子,露出一頭向后梳得一絲不茍的棕色短發。
阿爾弗雷德蹣跚著走向壁櫥,倒出兩杯鮮紅的太陽草酒,遞到他面前道:“年輕人,請隨意一點。”說罷,一扭屁股窩進一旁亂糟糟的沙發里,淺嘗一口太陽草酒,閉著眼睛發出享受的嘖嘖聲。
他環顧一下四周,終于找到一張看上去還算干凈的凳子。
沉默。
除了屋子外肆虐的狂風驚雷,再沒有任何聲響。阿爾弗雷德也不急著開口,慢悠悠的品著太陽草酒,一邊手指摩挲著《惡魔盛典》早已發毛破舊的書脊。
“先生……”他剛要開口,就被阿爾弗雷德打斷,“年輕人,你要的我可以給你,但是你用什么來交換呢?”
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明明已經喝下了一杯太陽草酒,怎么反倒覺得嘴里發干?
“我可以給你我全部身家。”他停頓一下,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補充道:“足可以買下整個紐南。”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財富只是你們眼中心中的圣品,而我們心中的圣品,是靈魂。”
他越發覺得喉頭發干,咽了口口水后,依然聲線平穩的問道:“你真的知道我的情況?”
阿爾弗雷德放下手中杯壁上還掛著鮮紅殘酒的杯子,“跟你真正交往的只是一個靈魂而已,一個路過的靈魂,她回到了屬于她的世界。”
他眼角微不可見的抽動了一下,很荒妙的話,卻又是那么符合邏輯。否則她不會突然就不認識自己,還跟一個那樣的男人結婚了,她熱衷追捧的梵高,也突然毫不關心……現在想來,也只有這一個解釋最合理。
“我還可以……再次見到她嗎?”年輕人似乎不太自信,聲音越來越小。
是啊,他得到過太多否定的答案,所以,他害怕。
“為了見到她,你不惜用你的靈魂來交換?”阿爾弗雷德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年輕人一仰脖,喝光杯子里剩下的鮮紅酒液,精致白皙的臉龐已然蘊上紅霞,有點長的絡腮胡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年輕俊美的臉,反倒是更多了幾分男人硬朗的帥氣,雖然墨綠的瞳仁中帶著深沉的陰影,但依然讓人情不自禁的留戀那雙眼瞳。
年輕人輕輕放下酒杯,重重點了點頭。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趁著酒精,這就是自己想要的。
“這是一個黑暗、孤獨的世界,你的靈魂從此將聽從于魔鬼,你將不屬于人類。”阿爾弗雷德記得這是《惡魔盛典》里的第一句話,但其實他們那一類在他眼中,并非惡魔,這部《惡魔盛典》只不過是人們將他們夸大其詞罷了,罪行是有的,但還不至于是惡魔,真正的惡魔反倒是人類自己。
年輕人再次確認的點了點頭,“我需要怎么做?”他也很好奇,是什么巫術,可以讓他再次見到她。
“咔嚓——”一聲炸雷,就像閃電劈在了屋頂一般,專注的看著阿爾弗雷德的年輕人又被嚇了一嚇。
阿爾弗雷德只是笑了,滿臉的皺紋就像一團沒有頭緒的線一般擰在了一起,“羅杰先生會告訴你怎么做。”
年輕人本能的感覺到后背一陣蝕骨的冰冷襲來……
“現在后悔,或許還來得及。”不知道何時,壁櫥邊站著一個男人,雖然背對著年輕人,但是年輕人仍然感覺到從他身上透露出來的冰涼的寒氣,他的語速很慢,但卻帶著蠱惑。
“老友,太陽草酒給你喝簡直是浪費!”阿爾弗雷德顯得有點生氣,但并沒有去搶奪羅杰手中的杯子。
年輕人的目光自羅杰轉過身時,就沒有離開過羅杰,年輕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優雅精致又矛盾的人,他渾身都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但他又是那么的生氣蓬勃;他的眼神就像經歷了數百數千年的滄桑沉淀后的堅實,又仿佛看你一眼就能洞悉你的所有心思一般,深沉而靈動,這是多么矛盾;而他的臉平整光滑,似乎比女人的肌膚還要嬌嫩,但卻泛著死人一般恐怖的白,和他手中端著的鮮紅的太陽草酒,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
“這可不是給我自己的。”羅杰說著,優雅的緩步走向年輕人,將手中的杯子遞到年輕人面前,“或許你要多來一杯,才敢于照我說的做。”
年輕人從來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如此迷人,而且是對于他這樣一個男人來說,他幾乎都自慚形穢。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優雅,他就像不沾半點凡塵一樣。
年輕人不自覺的伸出手接過杯子,然后一飲而盡,或許酒太烈,嗆得他咳嗽,才恍然發覺自己又喝了一杯太陽草酒。并不是他不勝酒力,但喝酒可不是他來這里的目的。
“你確定你愿意做惡魔的仆人?只為了一個女人?”羅杰似笑非笑,懶懶的倚靠在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清理干凈了的沙發里,他轉動著右手無名指上古樸而奇特的戒指,慵懶優雅被他演繹得無人能及。
年輕人站起身道:“不,為了一個靈魂,我愿意放棄我的靈魂。”年輕人的聲音不帶絲毫顫抖,他仿佛聽見她在對他呼喚。
羅杰收起笑容,年輕人的堅定,并非酒精作祟,他能夠通過年輕人的眼睛,直望他的心底,“那么,你會失去全世界?”
年輕人點頭。
“陽光將是你的敵人!”
年輕人想了想,繼續點頭。
羅杰終于滿意的笑了,伸出手對年輕人邀請道:“年輕人,歡迎你加入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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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里,悶熱過后便是一陣瓢潑大雨,打濕了孤兒院早已空曠的院子。院長將大大小小的孩童安排妥當后,自己也去歇著了,只留下了大門邊一盞昏黃的路燈。
這家孤兒院并沒有多少富人接濟,因此也請不起太多幫工,總共就只有院長、一個廚娘和一個清潔工兼保安守門人,三個人照看支撐著這一所十幾個孤兒的孤兒院。
院長已經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卻至今獨身一人,原因是他所從事的的工作養不起妻兒,所以他便將一生都奉獻到了這個孤兒院。
好在這些孩子都很懂事,年長的現在也有十三四歲了,都能幫他分擔孤兒院的事物了。
整日操勞的院長,本來一向好眠,今夜卻聽著隆隆雷雨,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孤兒院那唯一的破爛廁所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這場暴雨。那屋頂的瓦可是很久都沒有翻修了,有孩子要去上廁所,他都得隨時小心著,不能讓屋頂的瓦片掉下來傷著了孩子。
院長憂心忡忡的坐起身,望著窗外在狂風中搖曳的樹枝,只得嘆氣。
雨聲中,院長似乎聽見那低矮的廁所破墻垮塌了,每一聲聲響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更讓他焦慮的坐臥不安。
突然,門外雨聲中傳來一個孩子的喊聲。
院長立刻拉開房門,就看見那個上個月剛來的七歲小孤兒曉霞,吃力的抱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孩子也不知道是在沉睡還是昏迷,渾身都濕透了。院長立刻心疼的從曉霞懷中接過孩子道:“曉霞怎么還沒睡?”
“院長爸爸,剛才一個熊阿姨送來了這個小妹妹,讓我照顧小妹妹……”曉霞放開懷中的小孩,眨巴著掛著雨珠的睫毛。
院長這才發現這個小姑娘渾身都被雨水濺濕,有些凌亂的細發上還在滴著水,便趕緊將自己的衣服裹在曉霞身上,將她拉進屋,又找了件干爽的衣服將懷中呼吸均勻的孩子擦干,轉身問曉霞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熊阿姨要送小妹妹來?”
“我也不知道,我聽見外面傳來很大的聲響,我就出來看了,就看到熊阿姨抱著小妹妹走過來,放下小妹妹,然后給了我這個……”曉霞童音糯糯的說著,伸出小手在上衣袋里掏出一張已經被浸濕的紙條,遞到院長面前。
院長接過曉霞手中紙條的手有些顫抖,這居然是一張百萬的支票!那么曉霞口中的熊阿姨有這張支票,也足夠撫養這個孩子長大,還會很富足,為什么卻將孩子和支票送來孤兒院?
突然,院長放下懷中的孩子追出門去,希望能看到并親口謝謝這位出手闊綽的熊阿姨。
可是院門外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漸漸轉小的雨水。院長有些失望,正準備轉身回屋之際,卻赫然看見泥地上深深的腳印。
泥濘的地面上是一連串巨大又形狀奇怪的腳印,可就是沒有人類腳印。那分明不是人類的腳印,著實讓院長驚著了,難道那位熊阿姨真的是一頭熊?
院長呆立著看著裝滿雨水的腳印,腦袋里很混亂。以為曉霞說的是這位阿姨姓“熊”,難道孩子看見的是一只像熊一樣的人!
一頭熊送來一個一兩歲的女娃,這傳出去還得了?這女娃往后可怎么辦?
當即,院長便抄起墻邊平日種菜的用的鋤頭,跟著院中的腳印,一個一個將之銷毀。
回到屋子里,兩個孩子都呼吸均勻的睡著了,看小的那個,并沒有因為淋了點雨水就打擾到她香甜的睡眠,院長安心的笑了。
院長再次拿起那張巨額支票,落款簽名是一個叫“葉安”的名字。既然如此,是這個孩子帶來的這一張拯救整個孤兒院的支票,而又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叫她葉安吧。
若這是她親人的名字,也方便她長大后有機會尋找到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