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姆自年少時期,便見不得老人的悲苦與逝去,
那刻印在老人身上的歲月痕跡,總令人心酸不已,
行動遲緩的腳步、語氣微弱的聲音,生機的流逝,
若再加上一份熱心腸與苦命運,他只能淚流不止。
而很長一段時間里,他覺得自己愈發接近那樣子,
雖說他沒有給自己相似的同情,如若非要說生死,
世間已有諸多完善的理論,而他原本也期待前行,
只要生命并無太多悔意,他甚至渴望天堂的鐘情。
直到,他后來不得不開始面臨死亡這一現實問題,
他想,是的,或許它會突然降臨,他不算是害怕,
但總歸,常有未解之事縈繞于心,不過他仍是想,
或許到了那一刻,一切疑惑都將化作青煙隨天去。
此刻,圣西姆正站在葡萄架下,飽滿誘人的果實,
不知為何這葡萄藤如此煥發生機,而后他漸想起,
那兩位女子曾經在過的日子,克羅托爛漫又聰慧,
拉克西絲倒是經常在葡萄藤下,沉思或回憶過去。
他突然想摘取一串葡萄,陽光正襯托著光澤晶瑩,
就在他折下葡萄莖的同時,他發覺自己向后倒去,
那一瞬間只能反應出結果,但行為終究無法阻止,
那串葡萄滾落了一地,透過葡萄架下的點滴光影,
映照在那地上的果實,亦映照在他眼神、他身心,
或許,這便該是那最后一刻的光景,已足夠美麗。
只是,克羅托的面容突然出現在他上方擋住光暈,
他們四目相望,看著對方逆向的神情,奇妙至極。
原來,圣西姆心想,已經過去如此之久的時日,
克羅托撿起地上的葡萄,說到:“真是甜美誘人,
適合釀作果蜜,你不起來的話,我會全部吃凈。”
她說著,伸出手將他拉起,然后走向庭中的座椅。
“說來,之后便沒見過你們的身影。”圣西姆嘆息,
“這么快便已體會到生死相依、永生孤獨之理?”
克羅托的話中充滿挑逗之意,圣西姆雖聽得懂因,
卻無法習慣這般語氣,特別是面對克羅托的熟悉。
“其實時間并不難熬,這副身軀允許我去往外地,
所以最開始我便記著你留下的教訓,出門去遠行,”
克羅托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聽他講述無聊的故事,
“您好像對此并不感興趣。”圣西姆發覺她無意。
“有些時候,既然已知結局,過多繁瑣的程序,
自然不會驚喜,而且,我一直在看著你的努力。”
克羅托雖是笑著說出這些話語,但圣西姆察覺,
她與那贈酒之夜相比,著實有了些變化的痕跡。
“您不想談起人間之事?即使您曾經交付過重任?”
“不想,”克羅托果斷回應,“而且我在當時言盡,
你不走任何路都可以,永生本就代表了超越之理。”
“時逢混亂,人禍突起,能獨善其身源于你的恩賜,
但如今之局,遠超于我的能力,你不喜歡也是常理。”
“托他們的福,我和拉克西絲的矛盾頗有緩和之跡。”
“這是您的失望之語,細細想來甚至有極端的含義。”
“我只是發現了一條悖論,如果我們應該心存憐憫,
那便不該有這場規模如此之大的戰爭,但它如實發生,
又怎算慈悲和憐憫起了作用,所以,或許神無關憐憫,
亦或許,這事實屬實怪不得命運,我們只是掛牌而已。”
“連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又該如何認識這世間真理?”
“唉!你也不要太過認真,”克羅托遞給他一顆葡萄,
“命運性格變幻莫測也是常理,我最近確實不順意。”
圣西姆將那顆葡萄剝開表皮,然后放進嘴里,說到:
“天地間那么多道理,可一旦遇上不順意,便會通通、
變成俗語。”“所以經常是說太多沒有意義,唯有平靜、
唯有中和的順意,才能解虛無和焦慮的深淵和谷底。”
“這話,與我百年之前聽過的憤慨之語,實屬相異。”
“那些話,也是我與拉克西絲逐漸產生嫌隙的原因。”
“你們最開始便心思相異,可不怪人間一番話的提醒。”
克羅托一笑而過這事實勝于雄辯的道理,隨后突然想起,
當初那幾日幻夢般的經歷,她確實沒關注各人發展后續,
但她卻早就通曉各人結局,所以那晚,她也曾想過醉飲,
最終,她只將永恒的生命放進了那一杯酒里,給眼前人。
克羅托已將葡萄吃干凈,隨后她站起,直面太陽的強力,
“克羅托小姐,就算您舉出能佐證憐憫實為悖論的例子,
但也應當知曉,有些事,其實無法按照這種說理來運行,
所以,您當初所言之事,我其實并未放棄。”圣西姆坦言,
克羅托卻笑到:“你倒是不怕失意,我以為你已看清晰。”
“我只是相信,您不會讓我受太多委屈,不如就將這、
當成我的一廂情愿之舉,總有人在做自認為重要之事。”
克羅托沒有回應這句話的意義,但她知曉那無需回應,
而圣西姆繼續說到:“那晚,您最后擁抱了露婭小姐,
她心思極其細膩,之后還來到這里詢問過此事,只是,
您已離去,我也沒有按實際猜測來做答語,我告訴她,
您在向她行祝愿之禮,但實際上,您在看她的命運。”
豈止是露婭,克羅托心想,臨走之際,出于一些私心,
她看了許多人的結局,露婭·安洛斯菲莉,嫁給杰諾,
卻仍輸給癲狂之病,她心思純凈,卻逃不過人世變異,
歇斯底里造成的人格之爭,她自己便能將自己拉入淵底,
同樣,杰諾·喬拉提奧,英勇敗于心計,什么英雄之血,
既然無法擺脫黑夜的出身,便只能被黑夜惡鬼蠶食殆盡,
于是,露婭自然活不下去,而后戰火再次改變夜之格局,
萊哈頓日夜再也沒有距離。羅娜安隨瑞德去了海上游歷,
海上,自然不缺乏天災,如今更不缺乏人間的禍端異起,
所以,羅娜安中彈也不算意外之事,就算一行僥幸逃離,
沒有供給、在海上漂流,能存活的幾率也絕談不上幸運。
所以他們留下最后一吻給彼此,羅娜安確實有些嫌棄生命,
她愿活得精彩,也很在意年老色衰,但那怎能算順意結局?
而瑞德·帕里斯瓦奇則永遠逃不過羅娜安死前畫面的侵襲,
這一損俱損的畸形,在年輕沖動之人身上體現可謂淋漓盡致。
不錯,這就是命運,死亡不是命運,但造成死亡的事件中,
在那或是離奇、亦或是注定的軌跡里,有來自命運的手筆。
而人們一般只稱悲劇結局為命運,像邦克先生帶有好運氣,
一路走來雖有風雨,但最終建立事業,死前沒有遺憾之人,
此刻倒真是欣慰無比,而卡西先生活得更久,命運無常理,
連雷米和梅西那樣完全走相反之路的孩子都無法逃離悲劇,
雖說他們的死亡也各有性格的原因。命運無情,以各種原因、
釀成悲劇,所以她們總是不討喜,這是她們無法反駁的唯一。
而在這所有無奈之中,她們唯獨目睹了莎溫的生平和結局,
喬納先生終究仍是選擇自盡,就在拉克西絲離開后的不久,
一切仍是順了她的心意,對莎溫而言,那長期的重負消逝,
名為“寬恕”或是“原諒”的罪名,也隨著喬納先生的死,
失去了在世人口中發酵的動力,而她也就那樣走了下去,
帶著所謂的決意和勇氣,以及她強烈期盼過的憐愛之心,
雖然變成了一個俗氣的故事,但拉克西絲對此表示滿意,
老實說克羅托也是,但其實無所謂,反正人們不信命運。
“早已成為過去之事,沒想到你還能清楚地記到如今。”
“說來,我還記得那晚宴會上一件怪事,只是久不見你,
今日才能發問,拉克西絲小姐,貌似對全場人都敬了酒,
她如此熱情?”克羅托不可置信轉回頭,卻又瞬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