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
太史府的香樟院里,趙池馥正趴在院中最大的那棵樹上,睡得正熟。陽光細小的斑點,透過樹葉,打到她臉龐細小的絨毛上。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禮炮聲,震得她猛地睜開雙眼。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遭了!
她靠著樹枝坐起來伸長脖子,看到迎客廳中滿場賓客間最奪目的那人頭上已經束了玉冠,宮中禮官正給他戴冠帽!
“大事不妙!”
驚呼一聲后,趙池馥爬到樹下,從院子角落不起眼的狗洞鉆了出去。
“小姐!”
蹲在草叢里遲遲等不到她人影的紅棠都要哭了!她身上還帶著細軟,被人抓到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別怕,本小姐這就帶你脫離苦海!”趙池馥朝她揚揚眉,主仆二人順著早前墊好的石子,爬到院墻上。
趙池馥回過頭,看了一眼那人,哼哼兩聲。
趙鶴唳是這世間最最最最壞的人。
那人將她帶在身邊養了十余年,卻從沒讓她見過人間長什么模樣。她不過是他養在府里的一只貓兒狗兒,可以任由姨娘們蹂躪,家姐們欺負,他撒不撒手,全憑自己做主,哪輪得著她?
趙家就他一個男兒,今日是他的行冠禮,亦是她掙脫牢籠的日子。
她坐在院墻上,笑得花枝亂顫。
趙鶴唳心頭一個冷顫,抬過頭,看到了那抹消失在南院墻頭的煙霞色。
逃了?
會出事的。
他握著墨玉的手,猛然間收緊。
躍下墻頭,換了自由身的趙池馥覺得外邊的空氣都變得香甜了些,不似太史府里的那般苦悶,日日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和紅棠按著之前在府里商議好的,倆人溜出府門后便朝城東逃去,等出了城,她就再也不用怕趙鶴唳了!
“死丫頭,走路不長眼睛啊?!沒見著這是宮中的轎子嗎?!”偏不湊巧,剛出了家門口的長街,便撞到了眼前的宮轎。
為首嚷叫的,是個小太監。
“大人恕罪!”
她連忙退到一旁,低頭求饒。逃出來不過是想擺脫之前的苦日子,此時能不惹禍便不惹禍。
“下次啊,可要睜大你的狗眼,莫要沖撞了咱這位爺!”見她這般唯唯諾諾的樣子,小太監得了便宜,說出口的話更肆無忌憚。
“呵呵呵,是。”
趙池馥干笑兩聲應下。
“滾吧,這窮酸模樣!”
小太監嫌惡地擺擺手。
她連忙抓住紅棠的手,從轎子旁溜過。
“慢著。”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
趙池馥權當沒聽到,腳底像抹了油似的往前跑,可剛跑了兩步,就被一個她沒看清的人臉給揪了回來。
然后,被一把塞進轎子里。
小太監張著嘴,抖了抖腿,不敢再造次,安安分分地回到轎子前頭。
“這位爺,我真的無意沖撞你的轎子...”趙池馥捂著被抓痛的肩膀抬起頭,剎那間,瞧清眼前男子的容顏時,她人似是失了魂魄般。
轎內的男子著錦衣華服,凜然天成的面容如輕云出岫,劍眉星目間自帶著幾分矜貴,腰間的雕龍玉佩閃著亮光。
好像她是見過的。
往后,若是還有人同她說這世上有天下無雙,她是萬萬不信的。
“你是太史府上的人?”
薄云暮撿起她掉落在裙裾邊的府牌,遞給她。
如冰如玉的手,看得趙池馥一愣一愣的。她回過神來,扯回府牌回了句,“不是。”
“今日是趙鶴唳行冠禮的日子,你卻要逃出府,看來你與他關系匪淺。”
他勾起唇角,驀然扣住她的手腕!
一陣檀香味迎面撲來,趙池馥動彈不得,后背沁出一層薄汗,“我不過是府上的一個小丫鬟,在府里受了多年的苦才想逃走的,大人您就行行好放過奴婢吧!”
她哀求道。
薄云暮扣住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卻不作聲。
丫鬟出逃還帶著丫鬟?
他在心里冷笑。
連帶著紅棠,也被一并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