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是一愣。
“還說胡話呢。”陸宇昂一笑。
見紀知許遲遲不肯起身,陸宇昂將沙發上的毛絨物扒拉在一邊,坐下了。
這空氣中除了蘇晨曦均勻的鼾聲,便許久再無其他聲響。
“……我知道我這么問不合適,但是……”陸宇昂開口道:“你倆怎么回事?你喜歡她?還是她喜歡你?”
紀知許抬眼,搖搖頭“沒有,都沒有。”
他的語氣平靜如潺潺流水,眼眸沉默著,里面似乎有意義的無盡深淵。
被他些許陰郁的眼神盯得發毛,陸宇昂站起身來“走了。”
他點點頭,正要起身,卻被某人一把拉倒在沙發里。
“你走……紀知許留下……”
看著被蘇晨曦的魔爪栓在沙發邊的紀知許,思考片刻,陸宇昂走到門邊,推拉一式,門再次鎖上。
意會了陸宇昂的意思,紀知許輕笑一聲,對著蘇晨曦說道“他走了,你說吧。”
“唔…你們騙我……”毛毯里的人翻了個身,“我還沒醉呢……快點的……”
“那你先走吧”紀知許看著一臉警惕的陸宇昂“放心,我不會把她怎么樣的。”
沒有回應他,陸宇昂望了一眼縮在沙發里的人,拉開門便出去了。
“他真走了。”
“嗯……”本以為她會立刻說點什么,卻只是一聲語氣詞,便沒有了下文。
紀知許也不著急,只是靠在她雙腿方向的沙發里,望著窗外靜謐的夜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響起了些許囈語“紀知許……”
她的臉蒙在被子里,聲音模糊難辯,紀知許便坐在她身旁的沙發沿,拉扯她頭部的毯子,輕附身子去聽。
蘇晨曦睜著眼,一把扯住少年的領口。
意料之外的拉力讓兩人的額頭差點在一起,紀知許嚇得趕緊用手肘撐住沙發面。
她雙頰緋紅,皺著眉。
溫熱的鼻息輕撫紀知許的臉頰,她臉上的紅暈立刻傳染給了他。
“……你為什么要自殺?”
這樣費勁的姿勢紀知許有些堅持不住,想起身,卻被死死地節制著脖頸。
“……你醉了。”
“我沒有,回答我。”她的眼神堅定,使得他不由得懷疑先前的醉酒是不是裝的。
“我太難受啦……一時沖動就……”
還沒等他說完,蘇晨曦便開始嗚咽起來“你為什么要自殺?為什么要自殺……”
“你個混蛋!你個混蛋……”松開被捏成一團的領口,蘇晨曦開始在他的胸口錘打起來。
“好好的干嘛要自殺?我以為我永遠都逃不出去了……”
說著,蘇晨曦便要起身,卻發現身體癱軟地使不上勁。
自己連支愣都做不到,第一次嘗試失敗后,她哭得更厲害了。
見狀,紀知許便伸手繞過她的脊背,將她扶起。
側靠著沙發角,蘇晨曦錘人更順手了。
紀知許一言不發,只是任由著她拳打腳踢。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把你的生死和我綁在一起?”
一個失手,蘇晨曦重心不穩,一頭栽在了他的胸膛里。
她順勢便攀上他的后背,狠狠地錘打他的脊梁骨。
被這突如其來的背刺破了防,紀知許痛地嗯了一聲。
哭地稀里嘩啦,蘇晨曦并沒有注意到紀知許的疼痛。
“就最近這幾天,我好累啊!不要這樣搞我啊……你不要再自殺了行不行?”
后面也不知她囫圇了什么,漸漸地,聲音小了下來,人也癱軟在他的懷里。
喚了幾遍她的名字,確認是陷入了昏睡,便將她安置在沙發里,蓋好毯子。
紀知許伸手,輕撥她繚亂的劉海。
“對不起。”這話語之下掩蓋情緒的暗流,除了夜里的風無人捕捉。
……
下了樓梯口,便看見陸宇昂蹲在馬路綠化帶邊,高聳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扯著。
“走。”
紀知許注意到他雙手空無一物“我送你的東西呢?”
“你忘了?從飯店到KTV時路過我家,我已經放回去了。”
“噢……”
6月9日,星期六。
當她醒來時,窗外已是艷陽高照,輕快急促的鬧鐘聲從房間內傳來。
頭昏腦脹,腦子里難以讀取昨晚發生了什么。
盯著蓋在身上的那條毛巾毯,蘇晨曦有些出神,開始檢查自己的全身,衣著完好無損,隱約想起自己昨日趁著酒勁,不斷追問他為什么自殺。
雙手抓著糟亂的頭發“啊…西……!”
其實從頭到尾蘇晨曦都不想管這件事,自己的學習成績還行,父母也沒有給太大的壓力,朋友成群,日子也是且樂且過,說是中學生的逍遙生活也不為過。
誰知這日復一日,平靜卻愜意的生活卻被某人的凌空一墜打亂。
至此,她的世界便顛倒了。
她不得不違背真心去接納他進入自己的生活,一邊留意他的感受,暗中卻找機會甩包袱。
如果沒有人一把拉住他將要傾斜的身體,她便會永遠困在他的忌日。
可是為什么是自己?那些痛苦并不是自己造成的,為什么命要她為此負責?
所以她才做著許多矛盾的事,不想答應他的請求卻又妥協,不愿他插足朋友的生日會卻又暗示陸宇昂邀請他。
不知道陸宇昂有沒有察覺到什么,想到這里,她便覺得有些愧對好友。
這幾天她都在這羞愧、氣憤、怯懦的矛盾旋渦中掙扎,只要一停下來,身處這件事帶來的精神壓迫就如猛獸般將她一口吞掉。
對啊,關我什么事?
不行,你要救他……
如此循環往復。
但想起他擔憂的神情,看著他為自己蓋好的毯子,她覺得,或許這是一個開始,從抗拒到接受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