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光暗淡,難得的滿天星星,紫藤識床,也許也不習慣突然和別人同床,竟然睡不著,于是披了件衣服也就出來了。
這山里地勢比較高,晚上就更冷了,紫藤不禁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到處一片寂靜,黑夜下的光禿禿的樹枝就像張牙舞爪的一個個怪物,張著口等待著獵物沖進來。
“你怎么沒睡?睡不著嗎?”風凌然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聽著他漸漸走近的腳步聲,她的心莫名地跳得厲害。他在她的身邊坐下來,紫藤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了挪。
風凌然看在眼里,笑吟吟地看著她,紫藤的目光變得有點慌亂。
“風凌然,你抬頭看過滿天的星星嗎?”紫藤避開他直視她的視線,抬頭看著星空。
抬頭看滿天的星星?他抬頭一看,果然頭頂是漫天的星星。
“以前只要我睡不著,或者感到孤獨的時候,我就抬看星星,就幻想著,我的父母在天上透過星星的眼睛來看著我,于是我不會再害怕,不會再孤獨,漸漸地就在那星光中睡著,就像在母親溫柔的注視下睡去一樣。每當我有委屈或者想他們的時候,我就抬頭看星星,這樣淚水就會倒流回去,不會輕易地掉下了,”紫藤說話的聲調很輕很柔,就像在自言自語,和白日里的張揚,直爽的紫藤完全不同。
風凌然的心里卻似乎被什么擊了一下,紫藤的話不就是他心里藏著的話嗎?小的時候,他也經常看著有星星的天空,猜著自己的父母在那里?是什么模樣的?每當他受委屈的時候,他就倔強地看著天空,讓淚水不要流出來,每當他覺得孤單的時候,他就覺得漫天的星星都在陪伴著他,他孤獨的童年,是星星和他做伴。
他這些話從來沒有向誰說過,一直是他心里隱藏的秘密,沒有想到,她和他擁有一樣的秘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在見到她之后會戀戀不舍,為什么她那么輕易地走進他的心里,原來他們是同一類人,都是在孤獨中成長的人。
他沒有說話,紫藤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漫天的星星。
他看著紫藤,這個時候的紫藤,不是白日那個倔強要強的女孩子,不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女俠,而是一個臉上寫滿了孤獨,寫滿了落寞,寫滿了溫柔的女孩。
他的心開始疼了,白日里的他一直是那張平靜得如死水的臉,那是他多年來練出來的面具,就一直戴在他的臉上,他不悲不喜,他不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感情,他的心里的任何想法都不會輕易地表露出來,外人看到的永遠是他的平靜。只有在一個人的黑暗里,他才會哭,才會笑,才會生氣,才會恐懼,才會煩躁,才會孤單,他曾經也害怕過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自己就永遠都掛著那平靜的面具,最后連哭笑都不會了。
是紫藤的到來讓他第一次戴著面具也真心地笑了,是紫藤讓他覺得這么多年的殺戮和奔跑的生活讓他厭倦了,是紫藤讓他也厭倦了臉上這副戴了二十三年的面具。
只是沒有想到,紫藤竟然也有戴著面具的時候,她的倔強,她的堅強都是那么多年被逼著戴著的面具吧?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
夜漸深,寒氣逼人,冬天的風讓寒意透進衣服直刺肌膚,風凌然細心地看到紫藤的細微的顫抖,他想擁她入懷,給她溫暖,可是又怕這樣的舉動激怒她,只好說“夜深露重,你回房休息吧,免得受寒了。”
紫藤轉過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這時候的風凌然是真實的,他就像一個普通的人,臉上的平靜和白日的平靜不一樣,他眼里的關懷讓紫藤感到一絲的溫暖,她避開了他關切的眼睛,站了起來,告辭離去了。
風凌然目送她離去的背影,一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又呆呆地坐了一會,才回房去。
轉眼就是深冬了。
花孤寂足足病二十天,這是他有生以來病得最嚴重的一次,他一度以為自己這一次會病死。
二十天前,他從慕容依芊的房間走出來,漫無目的地走著,竟然走到了慕容依芊跳河的河岸。
他沒有想著自殺,可是他覺得自己需要冷水來幫他冷靜,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泡進了河里。
冬天的河水是冰冷的,寒意從肌膚從毛孔中滲入,可是寒冷的寒意也驅趕不了他內心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才回去,直到自己的心麻木得如僵硬的手腳一樣感受不到痛,他才一身濕漉漉地走了回家,半夜他就高燒不退了。
那幾天高燒不退的日子,在迷糊中全是慕容依芊的影子,還有她說的那些絕情的話,可是他不恨她,只是一直想挽留她,伸手去拉她的手,可是她卻忽遠忽近,他怎么也拉不到她的手。
二十天后他終于痊愈了,看著外面的白雪皚皚,他突然覺得活著真好。
慕容依芊已經成為王妃了嗎?他病了二十天,她竟然沒有來看過他一次,她再也不要踏進這個院子了嗎?她有了趙飛云的保護就再也不需要他的保護了吧?他們之間的情意難道就真的一點也沒有了嗎?連他是死是活,對她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嗎?
花青玄從外面回來了,看著青玄因為日夜照顧他而消瘦了的臉頰和休息不足而充滿紅絲的眼睛,花孤寂的心布滿了內疚,是他讓青玄跟著受罪了,這些日子,青玄一定在惶恐中度過,如果他真的走了,留下孤單的青玄,他該怎么辦?花孤寂為自己的自私而譴責著自己。
花孤寂一眼就看出自己這個單純的弟弟滿臉的猶豫,似乎在刻意地隱瞞著什么,對他有意地躲避。
花孤寂直視著青玄,“你有什么要說的?”
“沒有,我哪有什么想說的,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回房了,”青玄越是急著離開他,他就越肯定青玄定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那我出去走走。”
青玄卻趕緊回過身來,攔在他前頭,“哥,你病才剛好,還是在家休息吧,過兩天再出去,外面風大,”他的眼光躲閃,心神不定。
“你再不老實和我說,我就自己去探聽,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花孤寂對這個弟弟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青玄的一切都瞞不過他。
花青玄猶豫了一會,心里清楚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哥哥始終都會知道,只是想著哥哥身體剛恢復,不想讓他受打擊,所以才想暫時隱瞞,哥哥發燒期間斷斷續續說出的那些胡話,他聽了個大概,也從中猜出了大概,芊芊姐姐愛上了趙飛云,離開了哥哥,所以哥哥才會一身弄得自己一身濕淋淋的回來,才會發燒生病,如今該說還是不該說呢?
看著哥哥期待的眼神,他不忍心讓哥哥再受打擊,可是不說,哥哥只要一出這個門口,還是什么都知道了,再說,哥哥知道后,也許也不是件壞事情,自從哥哥的身體漸漸好起來后,哥哥整日默想的依舊是慕容依芊,雖然哥哥沒有說出來,可是他看得出。為了讓哥哥對那個女人死心,徹底地放手,所以猶豫再三之后,終于說:“今天是趙飛云大婚的日子,哥,你,你還是別出去了。”
這是他剛上街無意聽到的,來不及聽別人說其他的,他就匆忙趕回來了,就是怕哥哥會出去。趙飛云大婚,是和慕容依芊成婚嗎?花青玄不明白,慕容依芊不是喜歡哥哥的嗎?怎么突然就喜歡趙飛云了,還嫁給了他?難道慕容依芊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因為趙飛云是世子,所以就舍棄了哥哥而選擇了趙飛云?
哥哥的病讓他揪心了二十天,這二十天他對慕容依芊的怨恨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如果不是她,哥哥怎么會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差點讓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這二十天,她對哥哥竟然不理不問,連門都沒有踏進來一步,難道她就忘記了哥哥曾經是怎樣對她好的嗎?每每聽到哥哥在發燒的夢囈中呼喊著她的名字,花玄青就恨恨地握緊了拳頭,哥哥如此絕望而落魄,痛苦和難過,全都是因為慕容依芊。
說完后,青玄擔憂地看著哥哥,果然哥哥原本就大病初愈不太好的臉色變得更慘白了。
慕容依芊終于嫁給趙飛云了,她說過她是喜歡他的,所以終于得償所愿了,很好,她幸福了,花孤寂苦澀地笑了。
“哥哥,你就忘了她吧,這樣愛慕虛榮,忘恩負義的女人不值得你愛。”
花青玄看著哥哥那痛楚的表情,心疼了,哥哥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愛過誰,只愛過慕容依芊,可是慕容依芊卻把哥哥傷害了。
忘記,談何容易,不過看到因為照顧他而瘦了一圈的花青玄,他違心地說:“別擔心我,相信我,不久之后,我就會把她和有關她的一切忘得干干凈凈。”
看著花青玄離去的背影,花孤寂問自己“我能忘得干干凈凈嗎?”
他的心還是很清楚地回答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