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松年這么走著,還沒到自家小院門口,突然迎面撞上一個稚童。
他猝不及防地趔趄著倒退幾步,沒急著查看自己,便抬頭看向那個撞到自己的稚童:“你可無礙?”
稚童摔倒在地,竟咳出一片血來。
顧松年面色一變,立即蹲下身子為他把脈。
氣若游絲……油盡燈枯之相?
這還是個孩子,年紀輕輕的,脈搏也很正常,竟然油盡燈枯了?
顧松年面色一動,仔細查看起這稚童瞳孔,竟看到了三兩分空洞,十分詭異。
是……
“狗蛋!”
一個婦人慌慌張張跑過來,看見他咳出血,好像都習慣了,十分熟絡地抹去他嘴角的血漬,隨后從懷中摸出一個冒著熱氣兒的荷包。
婦人將荷包打開,里面露出一個黑乎乎的饅頭來。
她將饅頭掰下一塊,里面又露出白嫩嫩的芯兒。
“快將藥引子吃下去,回頭娘給你點燈。大師說吸些燈油香便能治病,你怎么老跑出來,害娘擔心。”
“娘,這饅頭有一股子腥味兒……”
“聽話,這是娘從刑場販子那里,花了五兩銀子買的。可以包治百病的藥引子,你不吃身子便好不了。”
“吃了,我的肺癆當真能好么?”
“能,怎么不能。還不相信大師的話了么。此物為藥引,輔以燈油香,管你百病,都給你治愈了去。”
“好。”
婦人喂稚童吃下一塊饅頭,這才松了口氣,抬頭看向被撞到的顧松年,笑著道歉道:“公子,我兒莽撞,還請公子見諒。”
這公子真好看。
要是她那大兒子沒有因為肺癆先去一步,如今也該長成這般年歲了吧。
婦人滿是褶皺的臉上,那雙灰蒙蒙的眼暗了暗。
“無妨。”顧松年搖搖頭,“敢問大嬸,令郎聞的燈油香,是什么香——竟能包治百病?”
“哦,這個啊。前不久一位大師路過我家門口,說我家狗蛋病魔纏身,久病不愈,便送給我一盞長燃不滅的燈——您別說,那燈不僅聞著香,我家狗蛋還能下床,活蹦亂跳起來了。”
說到此,婦人面上多了幾縷欣慰。
確認了,是鮫人燈無疑了。
顧松年想說些什么,注意到婦人兩鬢斑白,驀地想起那吊死鬼。
他眼神微動,那些話便又咽回了腹中。
目送婦人抱著稚童轉身朝狹窄的胡同走去,顧松年抬腳正要跟上,突然察覺到什么,側頭看向旁邊拐角。
拐角有一片衣衫閃過。
顧松年一步跨出,轉瞬便追上來者。
是他先前放過的那個紅名乞丐。
“大人……”乞丐見到顧松年跟來,并沒有驚訝,只是躊躇片刻,忽然作揖跪地,“小的多謝大人放過小人一命。小人無以為報,愿悔過自新,呈上鮫人燈買賣資料。”
乞丐朝著顧松年拜了拜,隨即從袖口中摸出一份疊的整齊的紙,遞給顧松年。
顧松年接過的那一剎,清楚地看見乞丐頭頂的紅名變成了白色。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顧松年沒有急著打開看,收起名單,將乞丐攙扶起來。